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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围城-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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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妈虽然很不乐意听见这些话,但是一想进来易连恺对秦桑的态度,果然是变了许多,所以也觉得高兴起来。

却说易连恺和秦桑两个坐了一部汽车,然后另一部卫士的汽车相随,悄悄就从城防司令部出来。

到了袁记的楼下,因为宵禁的缘故,早就已经打烊,连铺板都上齐了,至从那门缝里,漏出来一点晕黄的灯光。

易连恺命士兵上前去敲门,里面问起来是谁,卫士答了几句话,那些伙计一边连忙进去告诉了柜上,一边就连忙来开门。

柜上的二掌柜迎出来,连声地赔着礼,将他们迎进去,赔笑道“真不知道司令与夫人光降,灶上的鸡汤是不封火的,明日的鲜虾子也送来了,只是要叫他们重新揉面做面皮,还要重新包馄饨。烦请司令和夫人略坐一坐。”

易连恺说:“没事,既然来了,我们等着就是了,你去叫人做吧。”

二掌柜答应着,将他们引上二楼的包房,又叫伙计送上几碟盐咸果脯蜜饯之类,另外暖了一壶酒,亲自移了一个大火盆来,包房里顿时暖和起来。

易连恺见他小意巴结,说道:“你也不用守在这里,馄饨好了端上来就是。”

二掌柜知道这些有权有势的贵人,其实脾气都古怪得紧,这样半夜劳师动众前来,只为吃一碗馄饨,倒也是见怪不怪,所以连声答应着就去了。

易连恺伸手烤了一会儿火,见火盆旁边竖着火钳,就拿起来拨着炭。

红红的炭燃着正是厉害,一闪一闪像是宝石一般,他只管看着那炭火出神。

这里虽然点着灯,但因为街面上宵禁的缘故,所以没敢用电灯,而是在桌子上放了一盏古色古意的烛台,蜡烛的光亮被白纱罩子罩着,朦朦胧胧,泛着水一样的波纹。

秦桑好几年没见过这样的烛灯了,所以觉得还挺有意思。

因为易连恺坐在炭盆边,所以炭盆里德火光,隐隐约约映在他脸上,这炭火与烛火的光却又不一样,带着隐约的红光。

他本来生得挺白净,让这炭火的光一映,倒像是喝过酒似的,双颊上泛起红晕来,漆黑的眉毛,让光影映得突出眉骨,显得眼窝那里微微陷下去,越发轮廓分明,倒像是西洋画书里的石膏像似的。

尤其他低头拨弄着火盆里的炭,有一绺乌黑的头发垂下来,正遮在他那象牙色的额头上,更像是西洋画里德素描——秦桑从来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他。

其实易家三个兄弟,所有人都夸易连恺长得最俊俏,因为他的生母,是江左出名才貌双全的美人。

不仅仅是美人,来历也甚是传奇。

易连恺的生母姓云,家中乃是逊清的封疆大吏,正儿八经的侯门千金。

那时候易继培不过是个游击使,本来一个千金小姐,一个游击武夫,两人天壤之别,若不是世事多变,或许这辈子连见面的机缘都没有。

但后来庚子之变,易继培乱世中倒成就了一番事业,而这位云小姐,却家道中落,后来经人说合,嫁给易继培为侧室。

这位云小姐既出身侯门,自然知书达理,又能诗会画,待人接物更有她的所长之处,所以甚得易继培的宠爱。

然而美人薄命,剩下易连恺不就就一病不起。

秦桑虽然没有见过这位婆母,但是见过她的照片,易家大宅中,亦还有她所作旧诗文手泽,知道“才貌双全”四个字并非虚文。而易继培号称是“儒将”,旧文上的修学甚为不错,对于早逝的丽姬,颇有悼亡之作。

秦桑早先虽不曾特为留意,但是阖府人多嘴杂,她虽然在符远的日子不多,但一句半句闲话,总能传到耳中去。知道易继培对这个自幼丧母的小儿子颇为偏疼,一大半是因为易连恺性情乖巧,最能讨易继培的欢心,另有一部分原因,大约也是为着他的母亲早逝,所以对幼子未免偏怜。

易连恺见他怔怔地看着自己出神,于是笑着问:“怎么了?跟从来没见过我似的。”

秦桑也觉得有些失态,于是笑了笑,端起茶来喝了一口。

易连恺又追着问了一句:“你到底瞧什么呢?难道我脸上有花不成?”

秦桑本来跟着他出来,不知道他到底做什么事情,可是见他有心调笑,料想必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于是随口说:“我瞧你,其实跟太太长得挺像的。”

秦桑虽然觉得不妥当,难得易连恺只微微怔了一下,就懂了她说的是谁,他脸上的神色倒挺寻常,说道:“哦,原先张妈也这么说”。

张妈是易家的老人,还是易连恺的生母从云府带去的陪嫁,后来她又是易连恺的乳母。

易连恺自幼失恃,这张妈从小照料他,易连恺的脾气特别坏,张妈在他面前倒挺能上几句话。

秦桑过门之后还见过这位张妈,但她年纪已经大了,早就辞工不做了,那次是专为喜事到易府里来。

秦桑还记得那瘦小的妇人,头上戴着朵红绒花,喜孜孜的样子。

因为易连恺提到张妈,她也就顺着嘴问下去:“张妈现在在哪儿呢?”

没想到易连恺却不耐烦起来,说道:“她回乡下养老去了,我哪晓得她在哪儿呢?”

秦桑碰了这样不软不硬一个钉子,于是不再做声。过了片刻,忽然听到楼道上有脚步声,秦桑还以为是伙计送了馄饨上来,没想到来人轻轻敲了敲门,易连恺道了声“进来”,应声而入的这个人确实潘健迟。

秦桑听人说他身负重伤,正是担忧的时候,这时见了他,更是忍不住微微有惊诧之色。

潘健迟手臂上缠着纱布,显然负伤是实,但是步履如常,看不出有任何“重伤”的迹象。

潘健迟微微的躬身算是行过礼,低声道:“公子爷,送点心的人来了。”

说着他便往旁边一闪,从他身后悄无声息走出来一个人。

只见那人穿着一身卫士的制服,头戴一顶军帽,将那帽子压得极低,连眉眼都遮去了大半。

潘健迟关上屋门,那人将帽子取下来,虽然身量未足,但是器宇轩昂,英气逼人。

秦桑虽然隐约了几分,但是真正见到慕容沣,还是不禁吃了一惊。

慕容沣倒是微微一笑,叫了一声:“三哥!”

易连恺笑容满面,抢上来拉住他的手,说道:“六弟南来,近日才得见,实在是不得已,又委屈六弟乔装潜行,望六弟原宥。”

慕容沣道:“三哥处境艰险,沛林理会得。今日三哥冒险相见,沛林不胜感激。”对着秦桑又是一鞠,说道:“连日承蒙嫂夫人招待,还没有当面致谢。”

秦桑连忙起身还礼,易连恺说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这般见外。不瞒六弟说,愚兄此行不易,时间稍久,或恐走漏了风声,正事要紧。”

当下二人以兄弟相称,坐下来说话。

秦桑对于政务是一窍不通,只见他们喁喁细语,倒是慕容沣说话极多,而易连恺眉头微皱,亲身细听,手指不停地摩挲着那茶碗的盖子。

她知道此番出来,易连恺原来是为秘密地见一见慕容沣,如此费尽周折,自然所谋之事极为重大。

她抬头看潘健迟,只见他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事,可是目光下垂,似乎想着什么事情。她此时方才细看,见他手臂上的白纱布隐约透出血迹来,只不知道这伤到底有多重。

正在心思繁乱的时候,忽然外边走道上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卫士喝问:“什么人?”

屋子里顿时一静,慕容沣和易连恺都默不作声,四目相交。

之间外头一个声音说道:“长官,馄饨好了。”

料想是这袁记的伙计,送了馄饨上来。

那卫士道:“给我吧,我们送进去。”

易连恺听见这样说,便向潘健迟使了个眼色,潘健迟闪身取出,他右手受了伤,却用左手托着只红漆大盘进来,默不作声放在桌上。

秦桑见是一大海碗的鸡汤,中间沉着雪白的馄饨,隐隐露出里面粉色的虾仁馅色。盘中还摞着几只小碗并勺子。于是亲自拿了勺子,将馄饨拨出两碗,一碗奉与慕容沣。

慕容沣自然连声道谢,秦桑便将另一碗盛与易连恺。易连恺用勺子慢慢搅着那热气腾腾的鸡汤,却叹了口气,说道:“瓴帅和六弟的诚意,我是十分明白了。只是兹事体大,家父与瓴帅乃是金兰之谊,”

慕容沣自然连声道谢,秦桑便将另一碗盛与易连恺。易连恺用勺子慢慢搅着那热气腾腾的鸡汤,却叹了口气,说道:“瓴帅和六弟的诚意,我是十分明白了。只是兹事体大,家父与瓴帅乃是金兰之谊,六弟想必也知道,老人家思想保守,总觉得内阁之事,事关国体。如今家父病着,我更不敢招惹他生气,所以不便擅自答应你。”

慕容沣笑了笑,道:“三哥的顾虑我是知道的,现在局势瞬息万变,还望三哥尽早决断,以免失了先机。何况易帅现下病着,江左诸事,自然是三哥暂且署理。”

易连恺又叹了口气,说:“江左的情形,六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下来见六弟,已经冒着极大地风险。李帅的为人,自不必我多加形容,六弟你也是心中有数。”

慕容沣此番南来与易连恺密谈,谈到此时,才算说道关键之处。慕容沣胸中有一篇大文章,待要徐徐道来,却又被易连恺这句话拦住。

于是慕容沣笑了笑,说道:“其实三哥何必多虑,李帅虽然手握重兵,可是他名不正、言不顺,所以无论如何也只能以三哥为主帅。三哥占着名分二字,不论朝野、中外诸友,自然会施以援手,襄助三哥,便是父帅与我,也愿出绵薄之力。”

易连恺道:“瓴帅的高情厚谊,兰坡甚是感激。只是这事牵涉甚广,老实说,我若是答允了这条件,只怕舆论面前,交代不过去。”

慕容沣原是抱着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心理,听他这样说,也不着急,只说道:“李帅的性情,三哥比我更为清楚。李帅答应租借军港给倭人,这件事情已经中外哗然,三哥何必替他背这样一个黑锅。三哥也说了,易帅他老人家性情保守,如果知道军港之事,于情于理,三哥都交代不过去。。。。。何妨不予自己人合作,难道真要将这大好的局势拱手交给李帅。”

易连恺“嘿”地笑了一声,说:“眼下说什么都是空谈,我手中并无一兵一卒,哪里能答允你什么。”

慕容沣道:“只要三哥一句话,承州十万子弟兵,皆愿为三哥效力。”

易连恺摇了摇头:“这句话关系重大,老实讲,谁来做内阁总理,其实并无所谓。毕竟内阁只是国家的一个代表,不管谁来任总理,都是为国家办事请。瓴帅想成立一个更能代表现正的内阁,亦是为了国家好,我个人来讲是一点意见也没有。可是你要借铁路调兵,这件事情,只怕家父知道了,是通不过的。”

慕容沣明知道现在易继培大病未愈,连说话都还不能,易连恺这个话,是借着老父的名义在婉转拒绝。于是道:“借路调兵,那也是因为想要对付西北的姜双喜,我以自家父子的名誉担保,绝对对江左秋毫不犯。三哥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难道是担心我们父子说话不算话吗?”

易连恺道:“瓴帅乃是当世的英雄,一言九鼎,这点我是肯定信得过的。但是我现下的处境,如果让承军过江,只怕大军未动,我就先背了一个不忠不孝的名声。原来的名正言顺,马上变得名不正言不顺了,到时候李帅随便一句话,就能令变成阶下囚,那时我便有心与瓴帅合作,也尽失先机。何况我那二哥现在人在西北,他毕竟是我的兄长,而且追随家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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