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蚁生-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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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偷听了我们的谈话,又向赖安胜告发?也许他一直在跟踪我,贴近我们俩的身边,用阴森的目光,看他心仪的姑娘咋和另一个男人“亲热”?我在心中再次仔细地捋一遍,确信这个推理有八成是对的。这让我止不住心中发颤――不光是因为对这件事的恐惧(太可怕了,如果我和颜哲在这儿亲热时,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而且是对人性的恐惧。如果庄学胥真的干了这些事(跟稍、偷猫鼠在青瓦屋顶追逐,或者,已经接近尾声,猫捕获了它的猎物,眼下正挑逗。屋里的人将衣服挂在窗外,巷子中砖瓦紧凑地窥和告密),那这人就太可怕了。
  但为什么他又跑来为我们通风报信?我没来得及继续想下去,因为庄学胥紧接着撂出一个惊人的消息:
  “赖安胜已经知道颜哲要告他,他打算‘做掉’颜哲以除去后患!凶手都找好了,是咱场的陈得财和陈秀宽。”
  我俩大吃一惊。不过虽然震惊,我们打心眼里不信。赖安胜确实是个坏种,说他干啥坏事我们都信,但这么公然策划杀人未免太离谱。就是有这个阴谋,也不会轻易让庄学胥知道吧。也许这只是庄学胥的阴谋,他想挑起颜哲和赖安胜拼命,好从中渔利……庄学胥显然深知我们的思路,断喝一声:
  “你们以为他不敢!别迂了!你们只用想想,如果奸污知青的事捅出来,他会得到啥下场,就知道他敢不敢干了!”
  我俩一惊,立时悟到庄学胥的话是对的。据说赖安胜已经在农场里弄了两三个女知青当相好,从岑明霞这件事看来,那些传言不会有假。如果全都坐实,那他至少是10年徒刑,如果撞上“严打”,挨枪子儿也是可能的。“设身处地”地站在他的角度去想,他为了保住场长的宝座,为了避免坐牢甚至挨枪子儿的下场,以他的六分流气四分霸气,当然会毫无顾忌地铤而走险,反正他没有更多东西可以失去了。
  我和颜哲确实是书呆子,即使在运用智谋策划政治战争时,也不由自主地按“羊”的思路,而不会体悟到“狼”的想法。而庄学胥显然是深谙“狼”道的。
  他看看我俩的表情,知道他的话已经正中10环,便不欲多停,说:
  “反正我已经尽心啦,信不信由你们。颜哲你好自为之吧。”
  他转身要离开,颜哲问了一句:“庄学胥,能问问你这样做的动机吗?”
  庄学胥对这个问题显然早有准备,冷冷地说:“赖安胜是个不知死活的驴种,杀人这种事也敢干?总归会露馅的,早早晚晚罢了,我才不会陪着他跳火坑。再说,咱们毕竟是老街坊老同学,我不想让你不明不白地送命。”
  我和颜哲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我俩不大相信他说的后一个原因。理由很简单:如果他透露的消息是确实的,那他很可能先做了告密者,否则赖安胜不会这么信任他,甚至让他参与、至少是风闻了杀人预谋。他肯定是先告了密,见赖安胜决定杀人,又怕了,所以拐回头向我们泄密。这样,即使那桩凶杀案被揭开,他也没有责任了。
  按说,听他通报了这么重要的消息,我们该向他致谢的,但因为这样的心理,我实在不愿意、也最终没把“谢”字说出口。庄学胥对颜哲说:
  “不过,赖安胜的事拿不到真凭实据之前,我不会出头为你做证人的。我把话说前头,到时候你别烦我。”
  颜哲说:“对,你不会为我火中取栗的。等我把赖安胜告倒,你就可以安安稳稳做场长了。”
  庄学胥没有说话,匆匆离开。
  我俩开始认真思索面临的危险,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已经真真切切地悬在头顶了。也许,两个凶手这会儿已经潜伏在四周?颜哲说不会,你不用草木皆兵。但我宁可小心一些。我不敢在这儿多停,拉着颜哲,在蓖麻丛的掩护下,悄悄转移到一个新地方。确认周围没人潜伏后,我急迫地说:
  “先不管庄学胥是什么动机,我相信他说的消息是真的。咱们不能坐以待毙。颜哲,你继续呆在农场太危险,谁知道姓赖的啥时候下手?防不胜防。我想咱们干脆破釜沉舟,到县里去告他。只要把这件事公开,他就不敢再对你下手。“
  颜哲摇摇头:“你昨天说的话是对的。这泡脓还没熟透,不能硬挤。咱一定得拿到真凭实据。否则,如果庄学胥不认帐,孙小小又被吓住哄住,那咱们就输了,反倒落个陷害革个人的职业习惯。巷子里叶子葱翠,老屋子年久失修,多是低矮红砖房,好些房子里还用着原始的马桶,属于简易的痰盂,我命领导干部的罪名。”
  “我也考虑到这种可能,那就实行第二个办法:你告病假,回家躲几个月,或者干脆躲到我亲戚家,我姑家在湖北省襄阳,离这儿不远。我想赖安胜再凶横,也不过能在农场一手遮天,总不至于把手伸到外省吧。等这泡脓熟透、有人出来作证时,你再回来,那时就安全了。”
  颜哲摇头:“这样未免太怯弱了。是他干了犯法的事,又不是咱们。”
  “那你说,该咋办?”
  颜哲认真思考着,思考了很长时间,我在月光下紧紧地盯着他的面庞。他的表情忽然有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变化,似乎某个困扰多时的问题忽然得到解决,脸上也绽出轻松的笑容。他说:
  “秋云我有办法了,也许这是天赐的机会,让我完成早就想干的一件大事。我有办法了,绝对可靠的办法。至于详情我暂时不能向你透露,你只管放心吧。”
  他这番话让我充满狐疑,不禁想起他早先曾说过的:他保存着父母留下的一大笔钱,要办一件“大事”。我原以为,他所说的“大事”是不确指的,只是对今后的一种预备。但从这会儿的话意来看,这件大事是具体的,是早有腹案的。我生气地说:
  “你不告我详情,我咋能放心?这是生死大事,你别这么吊而郎当的!”
  颜哲笑着:“秋云你别问,该说的时候,我肯定会第一个告诉你。”
  “不行!你至少得告诉我个大概。”
  颜哲犹豫片刻:“那我只能告诉你,我要启用我爸留下的一个宝贝,专门对付赖安胜这类坏种的,绝对有效。可惜我爸没来得及用。”
  说起父亲,他的情绪有一刹那的黯然,而我也突然联想到颜哲说过的话:颜伯伯在三年困难时一直不动用一笔钱财,说是要“干一件大事”。他们父子两个所指的“大事”是不是一回事?想到这儿,我对颜家父子忽然有了神秘感。这种神秘感在我初见颜家时就有,后来慢慢淡化,但这会儿又悄悄复活了。颜哲已经走出刚才的黯然,说:
  “你放心吧,真的尽管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何况,”他一把搂住我,在我耳边轻笑道,“你还没有为我生儿育女呢,我咋舍得扔下你,一个人先走?”
  他的笑声中有发自内心的轻松,让我也变轻松了。我骂他:
  “不要鼻子座(脸)的东西。这个紧要当口,还惦记着说风话。”
  然后我们回去。他的轻松有效地安抚了我的焦灼――不,他不光是轻松,这个词尚不足以形容他的变化。他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一只彩色的蝴蝶从原来的蛹壳中破壳而出,一只凤凰在火中涅盘(下边应为木)。他显然在那个刹那间下定了决心,今后要为新的目的而活了。我不由想起,文a我阳台盆栽的榕树叶上,叶子颤动,枝丫摇晃,但还是支撑不住这重量。风从东面吹来,雨水砸在窗口上的铁罩,紧凑又零乱革中他父母双双自杀后他几乎崩溃,一年后才“死而复生”。当时我和我爹妈的劝慰起了很大作用,但也许并不是主要作用。因为,在他精神接近崩溃时,我曾听他不住地念叨:要干大事,爸爸交给我的大事。那时我不知道这句话的含意,现在看来,也许这才是他走出精神崩溃的主要动力吧。
  我有点惊疑地偷眼看着这个新的颜哲,发现自己并不真正了解他。
  我们在场门口分手,他笑着再次让我放心,然后各自回宿舍。但我根本没有回去。短暂的轻松之后,焦灼很快回潮了。我并不是不相信他的能力,虽然他因惯于“君子之道”而难免天真,但他有足够的聪明,如果横下心来玩诡计,绝不会输于赖安胜那样的驴种。而且依我观察,他平素并不是行事莽撞的人,在这样的大事上不至于心中没底吧。但不管怎样,我的担心仍不能完全消除。颜哲是把希望寄托在颜伯伯留下的“宝贝”上,那无疑是一种科学发明,但经过文a我阳台盆栽的榕树叶上,叶子颤动,枝丫摇晃,但还是支撑不住这重量。风从东面吹来,雨水砸在窗口上的铁罩,紧凑又零乱革的人都很清楚,“科学”或“理性”在与政治作对时,是决不会取胜的。眼前就有强有力的例证――颜伯伯就失败了,他的宝贝并没能保住夫妻俩的性命。
  等颜哲走远,我犹豫片刻后,悄悄在后边跟着他。我决定今晚躲在他的住室外边,为他站岗,保护他。这是很幼稚的决定,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我哪能把他每时每刻罩在我的视野里。但至少在想出更好的办法前,我要尽自己的力量。颜哲回屋,点亮带罩子的煤油灯,举着罩子灯上到床上,钻到蚊帐里,开始他每晚的例行工作――烤臭虫。说来颜哲毕竟是“落难王孙”(我妈的话),虽然家境变坏后也很能吃苦,但在一些生活细节处仍然比不上我们这些从小吃苦的人。比如,他非常怕蚊子叮臭虫咬,天再热,也要钻蚊帐里,把蚊帐掖得严严实实。但蚊帐能挡住蚊子可挡不住臭虫,各个宿舍里臭虫多得抱团,真不知道它们是从哪儿来的,即使在稿荐上撒满六六六粉也不济事,才下乡那阵儿,颜哲被它们折磨得要发疯。
  颜哲有一个好友王全忠,上高中时同届;文a我阳台盆栽的榕树叶上,叶子颤动,枝丫摇晃,但还是支撑不住这重量。风从东面吹来,雨水砸在窗口上的铁罩,紧凑又零乱革时在一块儿办《红旗》报,这张报纸在当时北阴地区群众组织中颇负盛名;下乡时下到一个农场一个班,都是拿十分的棒劳力,而且同住一个宿舍。全忠是蒙族,实际上他这个蒙族早被彻底汉化了,他本人在履历表上一直填的是汉族,一直到高中时,统0着淅淅沥沥的水滴。“滴答滴答下小雨了,种子说我要发芽,我要发芽。”记得初来时,我在小巷中穿行,寻找这稚嫩的朗读战部通知,凡在西峡县重阳地区姓王的都是蒙族,是元末“八月十五杀鞑子”时逃到西峡山中的,此后他才改了履历。不过,我和颜哲发现他身上确实有蒙古人的强悍基因,不光是指他的阔脸和塌鼻子,主要是指他身大力沉,耐力好韧性足,而且对蚊叮虫咬有极强的耐受力。他与颜哲床头对床头,老是奇怪地问颜哲:
  “臭虫咋光找你,不来找我?我床上从来没臭虫。”
  颜哲也觉得非常奇怪啊。但有一天他偶然掀开王全忠的席角,一下子出了一身鸡皮疙瘩――苇席的四角都有个折边,折边的凹处趴满了臭虫,整整趴了一层,四个折角处加起来,怕没有上百只!这些臭虫当然不是吃素的,但这个蒙古鞑子皮厚肉糙,竟然从来没有感觉。
  细皮嫩肉的颜哲就没这份功力,幸亏他善于动脑,很快找到了治臭虫的有效办法,原来臭虫的习性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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