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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可瓦多-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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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扇的窗户奸像许多不赞同的眼睛,盯著那有两株树,稀疏的瓦片上满是黄叶,在交通繁忙的社区中央苟延残喘的一小方土地。

在这个花园裏,栖息於柱头及栏杆上、躺在花坛枯叶上、攀趴在树干或屋檐上、停坐在四只脚上尾巴悬著问号、坐著舔拭脸鼻的是虎斑猫、黑猫、白猫、花猫、条纹猫、安哥拉猫、波斯猫、家猫、流浪猫、香喷喷的猫和长有癣疮的猫,马可瓦多知道自己终於到达了猫国的核心,它们的秘密岛上。由於激动,差一点忘了他的鱼。

那条鱼,用钓鱼线悬挂在一株树的枝桠上,留在猫所能及的范围之外:应该是绑架者为了防御其他猫,或为了炫耀这非比寻常的战利品的某些笨拙动作,才从它嘴裏掉下来的:线紧紧缠住而马可瓦多下管怎么摇撼树枝都没办法解开它。同时一场激烈的斗争在猫群中展开,它们为了取得那不可及的鱼,或者说是为了试图取得该项权利而战。每一只都要阻止别只向上攀跳:这只扑向那只,在空中厮杀,互相缠滚,夹杂著嘶嘶声、哀鸣、哈气、凶残的猫叫,并在最後,一场大战在飒飒的枯叶旋风中爆发。

马可瓦多在多次拉扯无效後,现在发现钓鱼线松开了,不过得留意提它下来的方式:否则鱼会正好掉入打群架的暴怒的猫阵中。

就在这个时候,从花园的墙头落下奇怪的雨滴:鱼骨、鱼头、鱼尾巴、肺片和内脏。猫咪们立即转移注意力从悬挂的鲜鱼改扑向新的食物。对马可瓦多而言,正是解开绳子取回鳟鱼的大奸时机。不过,在他还没准备行动前,从前小别墅的一扇百叶窗伸出两只枯黄的手,一只挥著剪刀,另一只舞著长柄煎锅。带著剪刀的手扬至鳟鱼上方,带著煎锅的手则伸到下方。剪刀把绳子剪断,鱼掉入煎锅,缩回手、剪刀、煎锅,关起百叶窗:全部只花了一秒钟的时间。马可瓦多真的丈二摸不著头脑。

——您也是猫的朋友吗?——肩後传来的声音让他回过头去。他被一群女人包围,有些好老好老,头上戴著过时的帽子,其他的比较年轻,看起来像是老Chu女。大家都手提著或皮包裏摆著纸包装奸的剩鱼剩肉,有的人还拎著一小锅牛奶。——您帮我把这个小包丢到栅栏那边去,给那些可怜的小动物吗?

所有的猫友都约定在那个时刻到枯叶花园来带东西给她们的宠物吃。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些猫统统聚集在这裹?——马可瓦多问。

——您要它们去哪裏?只剩下这个花园了!连方圆几公里之内别的社区的猫也到这裹来……。

——还有小鸟,——另外一个插嘴进来,——在这么几棵树上,有上百只的鸟隐居著……。

——至於青蛙,都住在那个池子裏,到了晚上它们呱呱蛙鸣,鸣哇呜哇……连住在附近七楼的住宅都听得到……。

——是谁的,这栋小别墅?——马可瓦乡问。现在,栅栏前面不止那些妇女,还有其他人:对面的加油站工人、工厂小工、邮差、蔬果摊贩和几个过路人。所有人,男男女女,七嘴八舌抢著作答:每个人都要说自己的。每当遇到一个难解而又引起争议的话题时总是如此。

——是一位女侯爵的,她住在这裏,但从不现身……。

——他们要给她好几百万,那些营建公司,就为了这么一小块土地,可是她不愿意卖……。

——你们要她怎么用那几百万,一个老太太孤伶伶的?她宁愿保有她的家,即便已被切割成碎片,但总比强制搬家来得好……。

——这是市中心唯一没有兴建的土地……每年都在增值……他们开了一个好价钱……。

——开价而已?还有恐吓、威胁、压迫……想也知道,那些商人!

——而她顶著,顶著,多少年了……。

——是一位圣人……没有她,那些可怜的小动物哪裏去喔?

——她关心动物才怪,那个老吝啬鬼!你们看过她喂它们吃东西吗?

——你们要她给猫吃什么,假如她自己都没东西吃?她是一户落败家族最後的後裔!

——她恨这些猫!我看过她敲打著伞追赶它们!

——那是因为它们践踏花圃的花! ——你们说的是什么花?这个花园裏我向来只看到杂草! 马可瓦多知道大家对这位老年女侯爵的意见十分纷歧:有人视她为天使,有人则认为她是小器鬼和自私自利的人。

——还有鸟:她从来没给过鸟一点面包屑!

——她招待它们住:你们觉得这样还不够吗?

——你们的意思是,就好像她对待蚊子一样。它们都是从那个水池孵出来的,夏天的时候会有蚊子吸我们的血,都怪那位女侯爵。

——老鼠呢?这间小别墅是老鼠的宝窟,在枯叶下有它们的窝,晚上就跑出来……。

——老鼠的问题由猫负责……。

——哈,你们的猫!我们要是能信赖它们就好了……。

——怎么了?你对这些猫有什么意见?

这裏的讨论演变成一场大吵。

——有关当局应该要介入:查封别墅!——一个人喊了出来。

——凭什么权利?——另一个抗议。

——像我们这样现代化的社区裏,一个老鼠窝……是应该被禁止的……。

——可是我当初之所以选上我的房子,正是由於有这么一小片绿色的视野……。

——什么绿地!你们想想看它可以变成一座美丽的摩天大楼!

其实马可瓦多也有话要说,只是找不到适当的时机。终於,他一口气大呼出声:——女侯爵偷了我一条鳟鱼!

出人意料的新闻给老太太的反对者带来新话题,而就辩护者而言则正好是这位不幸的贵族子女处境贫困的证明。两边都赞成马可瓦多应该去敲门问出一个理由。

不知道栅栏是用钥匙锁著的或是开著:总之,伴随著哀怨的吱嘎声一推便开。马可瓦多在叶子和猫群中为自己开路,走上门口的阶梯,大力敲门。

一扇窗户(伸出长柄煎锅的同一扇)拉起百叶,然後从那个角落可以看到一只深蓝的圆眼睛,一绺染过但说不出是什么颜色的头发,和一只枯瘦枯瘦的手。一个声音说:——是谁?谁敲门?——同时飘出一股煎鱼味。

——我,侯爵女士,我是鳟鱼的主人,——马可瓦多解释,——我不想打扰您,只是想告诉您关於那条鳟鱼,是在您不了解的情况下,那只猫从我这裹偷去的,可是是我把它钓起来的,看钓鱼线就可以知道……。

——猫,每次都是猫!——女侯爵回答,躲在百叶窗後面,声音尖锐又带点鼻音。——所有我的灾难都来自猫!没有人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是那些死畜牲日以继夜的囚犯!还有人们倒在墙後的所有那些垃圾,都是为了跟我作对!

——可是我的鳟鱼……。

——您的鳟鱼!您要我知道什么您的鳟鱼!——女侯爵的声音几乎变成尖喊,仿佛想要掩盖和炸鱼味一起飘出窗外的平底锅油爆声。——我怎么能了解所有这些发生在我家裏的事?

——是啊,不过您到底拿了我的鳟鱼还是没有?

——我承受了所有这些因猫而带来的损害!呵,我倒要看看!我不负任何责任!应该是由我来说我损失了什么!多少年来猫占据了我的家和花园,我的生活都被这些畜牲所支配!去找猫主,要求赔偿损失!损失?被毁灭的一生:我是这裏的囚犯,一步也不能动!

——可是,对不起,谁强迫您留在这儿?

从原先一会儿露出一只圆而深蓝的眼睛,一会儿露出只剩两颗凸出牙齿的嘴巴的百叶窗裏,现在可以看到整张脸,而马可瓦多隐约中仿佛看到了一张猫脸。

——它们,把我监禁起来,它们,猫!哦,要是我能离开就好!我多希望有一间自己的小房子,在现代化的公寓裏,乾乾净净的!可是我没办法出去……它们跟著我,横挡著我的步伐,绊我的脚!——声音渐成低语,好像在吐露一桩秘密。——它们怕我把土地卖了……不放开我……不允许……当营建商来确定合约时,您应该看看它们,那些猫!它们插身其中,伸出指甲,还吓跑了一位公证人!有一次我有一份合约在这,正要签字时,它们从窗户扑进来,弄翻了墨水瓶,撕破了所有的纸张……。

马可瓦多突然记起时间,记起仓库,记起车间主任。当他蹑手蹑脚的踩著枯叶远离时,那被煎锅油烟包裹住的声音继续由百叶窗的缝隙渗出:——它们还把我抓伤……我还有伤疤……被遗弃在这襄受这些恶魔的摆布……。

冬天来了,一朵朵白色的雪花装饰著枝桠、柱头和猫的尾巴。在雪的覆盖下枯叶腐化成烂泥。很少见到闲逛的猫咪,猫友们就更少了,鱼骨罐头只有现身在家的猫才有份。已经好一阵子没有人看见女侯爵了,小别墅的烟囱也不再冒烟。

一个下雪天,花园裏像春天一样又回来了许多猫,如同有月亮的夜晚那样咪呜咪呜地喵喵乱叫。邻居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去敲女侯爵的门,没人回应:她死了。

春天时,一家营造厂在花园裏设了工地。挖土机下伸到很深的地方准备挖地基,钢筋间灌入水泥,高高的起重机衔起栏木交给工人搭建鹰架。可是怎么能工作呢。猫群在所有的支架间散步,把砖块和乾灰泥碰落,在砂浆中厮斗:每当要拾起一根钢筋时,就会发现一只蜷卧在顶端的猫暴怒地哈气;比较奸诈的猫则跳到泥水匠肩上好像要呼噜撒娇,却再也赶下走了。鸟也继续在框格中筑巢,起重机的驾驶室像是一只大鸟笼……而且没有哪一桶水不会发现拥挤的青蛙在呱呱鸣叫活蹦乱跳……


归他所有的城市

一年当中有十一个月人们热爱著城市生活,谁也下能触犯它:摩天大楼、香烟小贩、有广角银幕的电影院,和所有无庸置疑地充满著吸引力的花样。而唯一一个对城市没有感情的自然是马可瓦多:至於他心裏在想什么,第一——因为他从不说出口而无从得知,第二——他是那么微不足道,所以并下重要。

每年到一定的时候,八月就来临了。每逢此时,就会有一次感情的全面变动。再也没有人喜欢城市了,那些直到昨天还塞得满满的摩天大楼、地下道和停车场,突然既惹人嫌又讨人厌。大家唯一的一个念头是越早离开越好:於是,一次又一次地填满了火车、堵住高速公路,在八月十五日那天(译注:国定假日「八月节」原只有八月十五日一天,後假期范围慢慢扩展为整个八月。公私机构、店面或让员工轮休,或乾脆关门度假,以两个星期到一个月为限。),所有人都走光了。除了一个,马可瓦多是仅存的没离开城市的居民。

清晨,他出门走向市中心,面前是宽广无止境的道路,没有一辆汽车的荒凉:房屋的外观,从灰色低垂的铁门到每一片百叶窗,就像体育场的水泥阶梯座位一样紧密封闭著。整年马可瓦多都梦想著有一天能把路当路来使用,也就是说走在马路正中央:如今实现了,而且还可以闯越红灯,穿过对角线,停在广场中间。不过,他心裏的喜悦并不是因为他完成了这些平常做不到的事,而是因为他用另一种方式来看所有的东西:马路或像山谷、或像乾涸的河床:房屋则是险峻山岭的大石,或礁石的岩壁。

当然,很明显的少了某些东西,不过他所指的不是那些成列停放的汽车,或十字路口的堵塞,挤在超市入口混乱的人群,或安全岛上等待电车的乘客:真能填补空白,柔和线条的应该是由管道中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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