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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可瓦多-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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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盒子里,虽然盒上画着图形,但这图形使你弄不清是莴苣用的肥料呢,还是莴苣籽,是莴苣呢,还是毒死莴苣上虫子的毒药,是引诱鸟类来啄食这些害虫的诱饵呢,还是拌凉菜或红烧野味用的调味品。管它是什么,马科瓦尔多反正要拿它两三盒。

他就这样在两排高高的货架中间转着。突然,货架夹成的过道结束了,前边是一片没有一个人的空场,霓虹灯照着反光的地板。马可瓦多站在那里,只有他一个人和他的货车,空场对面是付款台和出口。

这时,他发自内心的第一个想法是,推着他的像坦克一样的货车低头猛跑过去,在女店员还没有来得及按警铃之前推着他的这车货跑出超级市场。但是,就在这时,从临近的另一个过道口出现了一辆比他的车装得还要满的货车,推车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妻子多米娣拉。从另一边又出现了第三辆货车,菲利佩托正用尽他浑身的力气推着前进。原来,这是很多货架间的通道会合的地方,从每个通道都走出马可瓦多的一个孩子,每个人都推着满载货物的三轮车,每个人都有同样的想法。现在,他们会合了,他们发现,把他们的货品集中到一起,简直就是这个超级市场的所有货物的样品。

“爸爸,这回我们可富了吧?”米凯利诺问,“够我们吃一年了吧?”

“向后转!快!躲开付款台!”马可瓦多边喊边来了个向后转,推着他的货车藏到了货架间;他又赶紧后退了两步,像是躲开敌人的枪口,退入通道不见了。他身后发出一阵轰响,他转过身,看见全家人个个推着自己的货车,组成一列小小的火车,紧跟着他奔跑过来。

“一算总账得要我们上百万!”

这个超级市场很大,通道七拐八弯像个迷宫;他们可以一小时一小时地转下去。市场货色齐全,马可瓦多一家人可以在里面度过整整一个冬天不必出来。偏偏就在这时,市场的喇叭停止播送音乐,开始广播说:

“顾客请注意,再过一刻钟;市场将停止营业;请赶紧到付款台付款!”

现在是把车子的货物放还原处的时刻了:要么现在还,要么永不再还。在广播喇叭的催促之下,成群的顾客忙乱起来,好像剩下来的几分钟是全世界最后一家超级市场的最后几分钟了,那种忙乱好像是,不知是把这里的一切都拿个干净呢,还是不去动他们。总之,货架柜台前一片熙熙攘攘。马可瓦多、多米娣拉和他们的孩子们利用了这阵混乱,把货物放回货架,或者趁机塞进别人的货车。他们把货物放回去时弄了个乱七八糟:捕蝇纸放到了火腿架上,卷心菜放到了点心架上,真是牛头不对马嘴。他们没有注意,有位太太推的不是货车,而是个婴儿车,他们竟给人家的婴儿车里塞了一瓶酒。

不用说,把这些连尝都不曾尝一口的东西放下,实在令人痛心,催人泪下。然而,在他们把一桶酱放回货架时,一串香蕉掉在手上,他们拿了起来;或者,放下一把塑料扫帚,拿起一只红烧鸡。就这样,他们的货车越卸反而越满满当当了。

一家人带着他们的战利品,沿着循环电梯,上上下下来回转,每一层都遇上女收款员把守出口,她们面前的计算机正对着他们,而且噼啪作响,像一挺挺机关枪面对着要出去的人。马可瓦多一家人转啊转啊,那情势越来越像是笼中的野兽,或者像囚犯在墙上贴着花格纸、被照得通明的房间里漫无目的地乱转。

突然,一个地方,墙上的花格纸被揭掉了,一个梯子靠在那里,旁边放着铲子、木匠和泥瓦匠用的工具。一家建筑公司正为扩大这个超级市场进行施工。看得出来,下班之后,工人们把一切工具就地一放,回家去了。马可瓦多推着他的货物从墙上的这个洞里钻了出去。外边一片漆黑,他试探着向前走。一家人推着车紧紧跟在他身后。

货车的胶轮在一段揭掉路面的沙土路上跳动着,然后又是一段瓷砖尚未铺平的地面。马可瓦多抬起两个轮子,只用一个轮着地,尽力把握平衡;他们也模仿着他的样子跟在后边。突然,他们看到,他们的前后上下投来了探照灯光,周围是一片空虚。

原来他们走到一个施工脚手架上,有七层楼高。在他们脚下,城市展现出一片灯光,有从窗户透出的灯光,有广告招牌的灯光,有电车线的亮光。在他们的头顶,天空布满星斗,另外还有电台天线塔顶的一盏红灯,脚手架在他们那些危险地堆满货物的推车重压下摇摆起来。米凯利诺惊呼一声:

“我怕!”

黑暗中,一个黑影移动过来。一张大嘴一边从钢铁的脖颈上伸过来,一边大张开来,可嘴里却没有牙齿,待伸到近处一看,原来是一个大吊车。吊车对着他们降下来,到了他们所在的高度停下,铲斗的下颚正好对着脚手架。马可瓦多把车一倾,把货物倒进了铁铲斗,一步跨了过去。多米娣拉也照样行事;孩子们也模仿他们的父母,吊车的铲斗合上了,把从超级市场挑来的所有货物全吞了进去,吱嘎作响地沿着它的钢铁脖颈缩了回去;然后向远外移去。

下面,五颜六色的灯光组成的广告仍然亮着,转着。那广告的内容正是邀请人们到这个大型超级市场来购买货物。


月亮与霓虹灯

夜晚,GNAC耀眼的光亮持续了二十秒钟后熄灭了。二十秒钟的瞬息间,整个夜空露出笑脸:晴朗的天空飘荡着几朵急匆匆飘游的乌云;金色的新月像一把镰钩高高挂在空中,一朵淡淡的云彩遮住了它的笑容,显现出一个若隐若现的月晕;星星眨巴着亮晶晶的小眼睛,越细看它们就越显得更微小更稠密,熙熙攘攘,缀满天空,一直连接上银河的明亮光带。这匆忙看到的夜空一闪而过,倘若只顾凝视夜空的一点,那么就会失去观赏整个夜空的机会,因为二十秒种一闪而过,GNAC重新亮起来。

GNAC是高悬在对面楼顶上高大的SPAAK-COGNAC(COGNAC即白兰地,SPAAK是公司名)霓虹灯广告的一部分,每隔二十秒钟亮一次,一次亮二十秒钟。每当它亮的时候,夜空变得平平坦坦、漆黑一片,月亮蓦然惨淡无光,星星失去了光彩。GNAC熄灭十秒钟后,发情的公猫和母猫才迟钝地开始喵喵地嚎叫起来,沿着屋檐和烟囱管胆怯地慢慢靠拢。突然,GNAC一亮,射出刺眼的磷光,猫立即惊恐地竖起全身的毛,隐藏在瓦垄中。

马科瓦尔多一家住在霓虹灯对面一幢楼的阁楼里。此时,一家人倚窗眺望,思绪各异。十八岁的姑娘伊索丽娜静静地仰望着月光,坠入了情思绵绵的遐想,以致她觉得楼下收音机里传来嘁嘁喳喳低微发颤的声音,仿佛是情郎在窗下唱的小夜曲。蓦然,GNAC闪亮,好像收音机也随之变换了曲调,传来了活泼的爵士乐,伊索丽娜缩缩穿着紧身衣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寻味着舞厅里快乐的舞步、五彩缤纷的灯光。然而,此时此刻,可怜的少女却孤独地待在阁楼里。

塔尼莱和米凯利诺,一个六岁,一个八岁。每当夜幕出现,他们总是眼睛瞪得滚圆,凝视着窗外,一种窒息朦胧的恐惧在他们脑子里盘旋,仿佛他们置身于匪徒的包围中。然后,GNAC发亮了,他俩伸出拇指和食指,形成一个手枪的形状,互相开起枪来,嘴里喊着:“举起手来!我是超人!”

每当黑夜降临的时候,母亲多米娣拉总是这样想:“孩子们应该离开窗口,否则,这种气氛会对他们有害的。伊索丽娜这么晚了还探头探脑地瞧着外面,可不太好啊!”阁楼外面的灯光重新亮起来,照得室内室外一片通亮,多米娣拉忽然恍若自己走进了一家豪门巨室。

十五岁的费奥达利吉是个早熟的男孩子。每当GNAC熄灭的时候,她总是看见在涡旋形的G字里有一个小天窗。这时,小天窗随之亮了,玻璃窗里露出一张如同月光、霓虹灯光和夜晚大自然光色的少女的脸,一张几乎还是幼女的小脸。费奥达利吉向她微笑,但他没有看清楚她的反应,那张小嘴微微闭着,也许她曾向他微笑过。外面GNAC那可恶的G字又重新亮了起来,小天窗顿时模糊不清,少女的脸的轮廓消失了,变成了微弱发白的影子。现在,他无法知道那张小嘴是不是正在回答他甜蜜的微笑。

一家人各有各的情趣,各有各的思虑。这时候,马科瓦尔多很想教授孩子们一点天文知识,便慨然指点着天体星辰的位置。

“看,那是大熊星座,一、二、三、四,那儿是勺把,那是小熊星座。北极星指示北方。”

“那么,那一颗指示什么?”一个孩子指着GNAC的字母C天真地问。

“那是字母C,跟星辰没有关系,它是COGNAC这个词的最后一个字母。星星是指示方向的:东、西、南、北。现在是新月,因为月亮的弦峰朝西隆起。记住,上弦近望,下弦近晦。”

“爸爸,那么COGNAC要落了?因为C是下弦!”

“这跟升还是落没关系,那是SPAAK公司安上去的广告灯。”

“那么,月亮又是哪个公司安上去的?”

“月亮不是任何公司安上去的,是一颗卫星,永远存在。”

“月亮如果一直就在那儿,那为什么要经常变呢?”

“月亮分四个月相,有时人们看到的只是它的一部分。”

“COGNAC不是也只能看到它的一部分吗?”

“那是因为皮埃贝纳尔蒂大楼太高。”

“比月亮还高吗?”

就这样,每当GNAC闪亮的时候,马科瓦尔多的星辰总是和地球上的商业广告纠缠在一起,解释不清。伊索丽娜却陶醉在这夜景中,把美妙的愿望融合在优美低吟的曼博舞曲中。那少女消失在迷茫暗淡的天窗里,霓虹灯的光亮掩盖了她对费奥达利吉终于鼓足勇气送去的飞吻的答复。塔尼莱和米凯利诺两掌合拢,形成一个飞机上的机关枪,举在面前,朝着二十秒钟后就要熄灭的耀眼的霓虹灯打去,哒、哒、哒……

“哒、哒、哒……爸爸,你看见了吗?我只一梭子就把它给打灭了。”塔尼莱高兴地说。然而,窗外的霓虹灯又重新亮起来,他那幻想中战斗的胜利破灭了,他的眼睛里充满了睡意。

“但愿把它打灭了!”父亲情不自禁地说,“这样的话,我指给你们看狮子星座、双子星座……”

“狮子星座!”米凯利诺顿时兴高采烈。“等一下!”他想到了一个主意。然后,他拿来弹弓,掏出经常装在口袋里的石子,安在弹弓上,用尽浑身力气向GNAC射去。

只听一阵石子像下冰雹似的落在对面楼顶的瓦上和屋檐的铁皮上,一扇被击中的窗户的碎玻璃和弹回来的石子落下来,打在路灯的灯罩上,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路上一个声音高叫着:“下石头子了!喂,楼上是怎么搞的,混蛋!”石子飞过去的时候,亮闪闪的霓虹灯熄灭了,这正好是二十秒钟的最后一秒钟。阁楼里的一家人在默默地数着:一、二、三……十、十一,数到十九的时候,大家粗粗地吸了一口气,又接着数了二十,数了二十一,二十二。然而,GNAC没有亮,他们都担心是不是自己数得太快了。不,并不快,GNAC再也没亮起来,在广告牌的框架上左盘右旋的字母变得模糊不清,黑乎乎一团,宛如缠绕在棚架上的葡萄蔓藤。“啊!啊!”大家都惊讶地叫起来,布满星斗的天穹在他们头顶上完全显露
出来了。

马科瓦尔多很想揍米凯利诺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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