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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咸话-第5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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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你那朋友来看你,故意弄得鹣鲽情深似的,什么法子都用上了,蓝宝乍见之下甚是气恼。”
“那你呢?”沧海忽然截口。又淡淡道:“那日你说不管我什么样,你都会喜欢我,可曾变了?”
孙凝君慢慢抬眼,望他。两人慢踱未停,孙凝君半晌方叹道:“事已至此,明日不知如何,你还有心情问我这些,我自然是不会变心的了。”
沧海默然未语。只见她绯杏主腰上压着一圈红宝石小金璎珞,映着柔腻的颈肤,下坠金片耀目闪动。
沧海叹道:“情之一字,最是累人。”
孙凝君不觉苦笑,柔声道:“还要听吗?”
沧海静静点一点头。
于是思绪便如双桨,将记忆这叶扁舟倒划回去。
认识唐颖以后,我觉得我就是个人渣,甚至连人渣都不如。从前,我觉得我活得又潇洒又快活,人世间的繁文缛节全都与我无干,我的原则可以一日一变,杀人嫖娼,无恶不作,以此为乐。自从遇见那个时时都力求循规蹈矩,偶尔淘淘小气的唐颖,我整个人生都变了。原来从前我是人生无望,才会活在当下,但分有些良心和责任,绝不会放纵自己,任性而为,有今儿没明儿。直到我学着用唐颖的思维去活着,虽然只有几天,我却觉得,循规蹈矩,敬天信神的日子才是正常人过的,才真是心安理得,潇洒快活的。
孙凝君也不知自己如何记得这字字句句,或许这其实也是她的心声。沧海的眼前,却只浮现蓝宝羞愧带泪的脸容。
沧海叹了一声,低低道:“这也算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孙凝君点一点头,又似辩解一般,轻声接道:“只是有时候心里虽这样想,却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不是借口。”沧海道,“就算人间律法管不得你,也不是说你所作所为便是无罪,便无需偿还。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蓝宝临终有此一忏,想必死也该无怨了。”
孙凝君一时做不得言语。
好容易她们都好了,我发烧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冤冤相报了(二)
就此并行半晌,沧海目视前方,并未望一眼她绸衣绫裙,却忽然轻声道:“冷吗?”
孙凝君猛然心潮澎湃,又苦涩难禁,两种涓涓细流而又源源不断的感情终于汇得四肢百骸都微微战栗。就仿佛火烧一般的心,包裹它的**却忽然真的觉出寒风凛冽。直如煎熬。
孙凝君低头默不作声,只轻轻摇了摇头。
二人遂不言语。绯色的晚霞,拖长了背影。
一路相扶至女园,喜鹊鹦鹉等人接了出来,却人人噤声,个个蹈矩,不敢丝毫喧哗吵闹。就连冬季也日日打理的花园,亦空寂落寞了。孙凝君遣了手下,独同沧海入内。
沧海见是一间书房,一水儿红褐色的家具,看着倒也齐整。心道此人这个做法,倒算是恭谨待客之道,若是寻常卧房,可是辱没了我对她这份交情。又见四处挂着桃粉的秀帐,面前书案笔墨,更未及细观,便听身后闭门之声,屋内一时微暗。回过头来,孙凝君已低头扑入自己怀内。
自方才相见一时起,便由衷爱慕,乃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一种,反更显难得。彷如愿俯首称臣,追随一生。那是如同那只孔雀般生活,又远比雀翎辉煌璀璨的一幕。尤是紧绷过后,那一刻忘我的轻松。于是觉得要有更加深刻的感情顺理成章的酝酿发酵,到头来句句的坦诚不欺,令己心内唯有感激。旁无别物。
也容不得别物。
沧海略略一惊,低头看她只静静倚靠,并未哭泣。便立在那雕花门扇透出的丝缕光线下,不愿惊动这一刻寂然,只低低道:“你脸上的胭脂,别弄脏我大衣了,白的,洗不掉。”
寂然也就仅只那么一刻,孙凝君又偎了会儿,便低笑出声。抬眼道:“那便脱了罢。”伸手就去解衣,眼内明明含着笑意,半途时却已涩黯,又突的发亮,那般坚定不移。
“我自己来就好。”沧海顺从她款下大衣,回头去寻屏架,孙凝君已夺过斗篷扔在书桌上,拉着他入内。
沧海急道:“哎,那桌子上有墨!”扭头要取,已被半推半拽拉进里屋屏风之后。
屏风后面竟有一张整洁的贵妃榻。
孙凝君道:“那墨盒盖着盖子,笔是干的,你就少操些心罢。”言罢,已将沧海仰面压在榻上。回手去解裙带。
“哎你干什么?”沧海半起身握住她手,正色道:“你若是这么着,可是当真折辱了我了。”那一下跌得略重,眼花轻喘。
孙凝君还要动手,却被他死死攥住,低头望着那青筋隐现的手背,出神了半晌,僵持了半晌。
待得神思清明了,沧海望这小隔间倒是布置得闲适,身下软榻一时也觉舒服,又见孙凝君半晌不动,便放开了手,道:“可不许瞎想了啊。嗳哟不行,我得歇会儿。”从又仰躺榻上,果真舒服得眯起眼睛,叹了一声。
梳妆镜反映的光斑照在沧海右颌骨上面。
第三百二十一章冤冤相报了(三)
温热的。
孙凝君抬起眼来,望着那块白得刺人眼目的皮肉。
呆呆望了一会儿,便俯卧下去,臻首枕在沧海肩头,遮挡了光斑。面颊相贴,正是方才光斑之处。
仍是温热的。
“这衣裳是阁里的,”孙凝君道,竟是不合常理的异常平静,“脏了就脏了罢。”
沧海轻轻笑了一笑。两人沉默着各自出神,屏风就像一面屏风分隔出了大屋中的小间,将所有尘世喧嚣同恩怨矛盾都隔绝在外,独独撑出这么一小片静谧的天地。
“其实我明白。”沧海半闭着眼睛,忽然呓语般开口,声调极轻极低,字句咬得不甚清晰,也不必清晰。“就算财物权力再多再大,也不过是身外之物,若是感激,若想报恩,自然还得是一躯清白之身,虽然那之前是父母生的,之后也总要化归尘土,但是此刻,他却还是自己的,也只有这个,才唯独是自己的,仿佛才能显出诚意。可是不行。”轻轻摇了摇头,轻轻的又道了一遍:“不可以。”
半晌方又呢哝接道:“那要真是给了,对的,也变成了错的,好的,也变成了坏的,正的,也变成了邪的,还连累了对方,连足也在世间立不得,还谈什么报恩。你说,你这是报恩呢,还是报怨呢?”
“你走。今晚天一黑就走。”
“……啊?”
沧海稍侧首去看她。为那紧接话尾的不着边际的话,迷茫眨了眨眼睛。回想方才言语,口中说得虽软糯,心中却明镜一般,记得清清楚楚,倒不似出门前众人跪倒一片表忠心的时候只记得个轮廓,懵了一会儿,喃喃道:“我……又说错什么了?”
孙凝君仍然枕在他肩头,闭了眼平静道:“你没说错。我在看见你把孔雀丢出去的时候就这么想了,只是想归想了,却终有不甘,到底没有说出来,若不是你方才那番话,恨不能临死了都要替人着想,对的永远是别人,错的永远是自己,功都是别人的,过就是自己的,若不是对着你这天下一等一的傻人,我也说不出叫你走的话。今晚,仍是方才你丢孔雀的那道墙,我撤走守卫,你从那里翻出去,有多远走多远,再也不要回来。”
沧海仰望房梁沉默着。无声无息,平静安然。
过了好一会儿,孙凝君低声又道:“我自知必逃不过这一劫,就看不得别人好过,心里明知道这些都与你无关,可就是看不得有人从这牢笼脱出,就是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当我看到你把孔雀丢出去的神情,那种期待和向往的时候,我就明了了,你不是这里的人,更不该在这里,更更不该还留在这里。”
沧海慢慢的叹了口气。慢慢开口道:“其实你若不说这番话……啧……”苦恼挑蹙眉尖,烦躁抓了抓留海,又叹道:“其实……唔……‘醉风’已经不需要‘黛春阁’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三百二十一章冤冤相报了(四)
孙凝君道:“我明白。”说时容易,可若要启口答言,却必费上万钧之力。答时就是平静如昔,却在那不长不短的空白间,听出那不可掩饰的无力。因为所有的勇气与力气都花在那空白间,强自开口。
沧海将头点了一点。后脑伤口虽未痊愈,却久矣不痛,竟又因这点头磨蹭了软榻而疼痛起来。沧海没有皱眉头,没有任何作为,淡淡望着床顶,仍如憧憬般呢哝道来。
“就是从这里出去,也未必得到自由,可不从这里出去,必将没有自由。就像风筝,你看它在广阔天空任意翱翔,去了常人去不到的地方,但是它终究要有一根线牵在别人手里,否则它就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无头无序随波逐流,何时停,何时往,往何处,全然不知,全然不晓,断了这根线,它就永远没有再归来的一日。人就像风筝,线就像因果,牵在神明的手里。永远不会断,永远不会找不到归来的路。”
沧海望着房顶满足的笑了。微微发亮的脸照亮了整个天地。“想到这个,你不觉得幸福吗?当年诸葛武侯一卦《马前课》精准绝伦,无所不知,就算他明知天下大势不趋蜀汉,却仍旧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因为这就是天命,你就算知道,也改变不了。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既然连一顿饭吃几粒米都早已定好,那么诸葛武侯的去向自然不用担心。所以说,你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还有什么好怕?”
语罢,甚是舒心叹了一声,闭目扬起笑脸。好半晌,无人答言。
沧海笑意慢减。睁眼眨了眨,颇有郁卒,转着眼珠极轻道:“你睡着了?”
“没有。”孙凝君居然很快截口。
沧海更愣了愣。“……你……你不同意我的话?”
“不是。”孙凝君否认了,也似还有后话,却没有立刻接言。好半日,方开声道:“‘醉风’已决定放任我们自生自灭,或许还有意往火台底下加了把柴,必要将我们置于死地,如今我们是孤军对官府,还是一阁的女流,怎有生还的理由。”
沧海还未听完,已无奈至极皱起整张脸。无声的呲牙咧嘴,仿佛已经不痛的后脑勺又火烧火燎的复疼,头疼得以致要晕眩。
“所以说,”沧海苦恼道:“你就是根本没明白我的意思嘛。”手背轻触孙凝君肩头,“起来,我累了,要翻个身。”于是二人面对面侧卧榻上,沧海接口,孙凝君望着他,已微微笑了起来。
沧海道:“我的意思是说……唉,”翻了手掌拍在二人身间榻上,颇是不耐,“我以为不用细说的,也不怎么好意思说出口,谁知你这么聪明的人竟是不懂,唉,我竟要教导一群坏人逃生之道!唉!”叹了又叹。孙凝君的双目却已亮了起来。
沧海以食指搔搔发顶,又顺留海而下。“办法虽简单,可还要听天由命。”
第三百二十一章冤冤相报了(五)
却轮至孙凝君略颦眉,不奈道:“我自然知道,你说你的就是了。”
沧海右口角轻轻撇了一撇,不甚以为然,接道:“我说的是‘醉风’已然放弃‘黛春阁’了,所以你们现在的威胁便换成了官府。”
孙凝君等了半晌,见无下文,忽然瞠目道:“那跟我方才说的有什么不一样?”
“啧。”沧海皱起整张脸,又抚额大叹,咬着槽牙极低声道:“非得要我说明白了吗?唔?”上下牙齿对齐,嘴巴扁了一扁,仍极低声道:“既然‘醉风’不要你们了,也没有自己动手剿灭,只假手于官府,就说明他们认为这样做就足够了,不论结果怎样,‘醉风’的态度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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