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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罚 樱桃版-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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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科利尼科夫稍动了动,想说什么;他的脸上露出激动不安的神情。彼得·彼特罗维奇停顿下来,等着,但是因为什么也没听到,于是又接着说下去:
“……随时等待着。给她们找了一处房子,先让她们暂时住着……”
“在哪儿?”拉斯科利尼科夫虚弱无力地问。
“离这儿不太远,巴卡列耶夫的房子……”
“这是在沃兹涅先斯基街,”拉祖米欣插嘴说,“那房子有两层,是家小旅馆;商人尤申开的;我去过。”
“是的,是家小旅馆……”
“那地方极其可怕、非常讨厌:又脏又臭,而且可疑;经常出事;鬼知道那儿住着些什么人!……为了一件丢脸的事,我去过那儿。不过,房租便宜。”
“我当然没能了解这么多情况,因为我也是刚来到这里,”彼得·彼特罗维奇很爱面子地反驳说,“不过,是两间非常、非常干净的房间,因为这只是住很短的一段时间……我已经找到了一套正式的,也就是我们未来的住房,”他转过脸来,对拉斯科利尼科夫说,“目前正在装修;暂时我自己也是在这样的房间里挤一挤,离这儿只有几步路,是利佩韦赫泽尔太太的房子,住在我的一位年轻朋友安德烈·谢苗内奇·列别贾特尼科夫的房间里;就是他指点我,叫我去找巴卡列耶夫的房子……”
“列别贾特尼科夫的?”拉斯科利尼科夫仿佛想起什么,慢慢地说。
“是的,安德烈·谢苗内奇·列别贾特尼科夫,在部里任职。您认识他?”
“是的……不……”拉斯科利尼科夫回答。
“请原谅,因为您这样问,我才觉得您认识他。我曾经是他的监护人……是个很可爱的年轻人……对新思想很感兴趣……我很喜欢会见青年人:从他们那里可以知道,什么是新事物。”彼得·彼特罗维奇满怀希望地扫视了一下在座的人。
“这是指哪一方面呢?”拉祖米欣问。
“指最重要的,也可以说是最本质的东西,”彼得·彼特罗维奇赶快接着说,似乎这个问题使他感到高兴。“要知道,我已经十年没来彼得堡了。所有我们这些新事物、改革和新思想——所有这一切,我们在外省也接触到了;不过要想看得更清楚,什么都能看到,就必须到彼得堡来。嗯,我的想法就正是如此:观察我们年轻一代,最能有所发现,可以了解很多情况。说实在的:我很高兴……”
“是什么让您高兴呢?”
“您的问题提得很广泛。我可能弄错,不过,我似乎找到了一种更明确的观点,甚至可以说是一种批评的精神;一种更加务实的精神……”
“这是对的,”佐西莫夫透过齿缝慢吞吞地说。
“你胡说,根本没有什么务实精神,”拉祖米欣抓住这句话不放。“要有务实精神,那可难得很,它不会从天上飞下来。几乎已经有两百年了,我们什么事情也不敢做……思想吗,大概是正在徘徊,”他对彼得·彼特罗维奇说,“善良的愿望也是有的,虽说是幼稚的;甚至也能发现正直的行为,尽管这儿出现了数不清的骗子,可务实精神嘛,还是没有!务实精神是罕见的。”
“我不同意您的看法,”彼得·彼特罗维奇带着明显的十分高兴的神情反驳说,“当然啦,对某件事情入迷,出差错,这是有的,然而对这些应当采取宽容态度:对某件事情入迷,说明对这件事情怀有热情,也说明这件事情所处的外部环境是不正常的。如果说做得太少,那么是因为时间不够。至于方法,我就不谈了。照我个人看,也可以说,甚至是已经做了一些事情:一些有益的新思想得到传播,某些有益的新作品得以流传,取代了从前那些空想和浪漫主义的作品;文学作品有了更加成熟的特色;许多有害的偏见得以根除,受到了嘲笑……总之,我们已经一去不返地与过去一刀两断了,而这,照我看,已经是成就了……”
“背得真熟!自我介绍,”拉斯科利尼科夫突然说。
“什么?”彼得·彼特罗维奇没听清,于是问,可是没得到回答。
“这都是对的,”佐西莫夫赶快插了一句。
“不对吗?”彼得·彼特罗维奇愉快地看了看佐西莫夫,接着说。“您得承认,”他对拉祖米欣接着说,不过已经带点儿洋洋得意和占了上风的神气,差点儿没有加上一句:“年轻人,”“至少为了科学,为了追求经济学的真理……在这方面已经有了巨大成就,或者像现在人们所说的,有了进步。”
“老生常谈!”
“不,不是老主常谈!譬如说吧,在此以前,人们常对我说:‘你该去爱’,于是我就去爱了,结果怎样呢?”彼得·彼特罗维奇接着说,也许说得太匆忙了,“结果是我把一件长上衣撕作两半,和别人分着穿,于是我们两个都衣不蔽体,这就像俄罗斯谚语所说的:‘同时追几只兔子,一只也追不上’。科学告诉我们:要爱别人,首先要爱自己,因为世界上的一切都是以个人利益为基础的。你只爱自己,那么就会把自己的事情办好,你的长上衣也就能保持完整了。经济学的真理补充说,社会上私人的事办得越多,也可以这么说吧,完整的长上衣就越多,那么社会的基础也就越牢固,社会上也就能办好更多的公共事业。可见我仅仅为个人打算,只给自己买长上衣,恰恰是为大家着想,结果会使别人得到比撕破的长上衣更多的东西,而这已经不仅仅是来自个人的恩赐,而是得益于社会的普遍繁荣了①。见解很平常,但不幸的是,很久没能传到我们这里来,让狂热的激|情和幻想给遮蔽起来了,不过要领会其中的道理,似乎并不需要有多少机智……”
①英国经济学家、哲学家边塔姆(一七四八——一八三二)和他的信徒米利(一八○六——一八七三)的著作译成俄文后,当时俄国的报刊上正在广泛讨论他们的这种实用主义观点。
“对不起,我也并不机智,”拉祖米欣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所以我们别再谈了。我这样说是有目的的,不然,所有这些废话和自我安慰,所有这些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老生常谈,说来说去总是那么几句,三年来已经让我听腻烦了,真的,不但我自己,就是别人当着我的面说这些话,我都会脸红。您当然是急于炫耀自己学识渊博,这完全可以原谅,我并不责备您。现在我只想知道,你是什么人,因为,您要知道,近来有那么多各式各样的企业家要参加公共事业,而不管他接触到什么,都要曲解它,使之为自己的利益服务,结果把一切事业都搞得一塌糊涂。唉!够了!”
“先生,”卢任先生怀着极其强烈的自尊感厌恶地说,“您是不是想要这样无礼地暗示,我也是……”
“噢,请别这么想,请别这么想……我哪会呢!……唉,够了!”拉祖米欣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急遽地转过脸去,面对佐西莫夫,继续不久前的谈话。
彼得·彼特罗维奇显得相当聪明,立刻表示相信所作的解释。不过他决定,再过两分钟就走。
“现在我们已经开始认识了,我希望,”他对拉斯科利尼科夫说,“等您恢复健康以后,而且由于您已经知道的那些情况,我们的关系会更加密切……尤其希望您能早日康复……”
拉斯科利尼科夫连头都没转过来。彼得·彼特罗维奇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一定是个抵押过东西的人杀死的!”佐西莫夫肯定地说。
“一定是个抵押东西的人!”拉祖米欣附和说。“波尔菲里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不过还是在审问那些抵押过东西的人……”
“审问抵押过东西的人?”拉斯科利尼科夫高声问。
“是的,怎么呢?”
“没什么。”
“他是怎么找到他们的?”佐西莫夫问。
“有些是科赫说出来的;另一些人的名字写在包东西的纸上,还有一些,是听说这件事后,自己跑了去的……”
“嘿,大概是个狡猾、老练的坏蛋!好大的胆子!多么坚决果断!”
“问题就在这里了,根本不是!”拉祖米欣打断了他的话。
“正是这一点让你们大家全都迷惑不解,无法了解真实情况。我却认为,他既不狡猾,也不老练,大概这是头一次作案!如果认为这是经过精心策划的,凶手是个狡猾的老手,那将是不可思议的。如果认为凶手毫无经验,那就只有偶然的机会才使他得以侥幸逃脱,而偶然的机会不是会创造奇迹吗?也许,就连会碰到障碍,他都没预料到!他是怎么干的呢?——拿了几件值十卢布或二十卢布的东西,把它们塞满自己的口袋,在老太婆的箱子里那堆旧衣服里面乱翻了一通,——而在抽屉柜里,在上面一格抽屉的一个小匣子里,除了债券,人们还发现了一千五百卢布现金!他连抢劫都不会,只会杀人1第一次作案,我说,这是他第一次作案;发慌了!不是他老谋深算,而是靠偶然的机会侥幸脱身!”
“这好像是说的不久前杀死一位老年官太太的那件凶杀案吧,”彼得·彼特罗维奇对着佐西莫夫插了一句嘴,他已经拿着帽子和手套站在那里了,但临走想再说几句卖弄聪明的话。看来他是想给人留下个好印象,虚荣心战胜了理智。
“是的。您听说了?”
“那还用说,跟她是邻居嘛……”
“详情细节您都了解吗?”
“那倒不能说;不过使我感兴趣的却是另一个情况,可以说,是整个问题。最近四、五年来下层阶级中的犯罪日益增多,这我就不谈了;我也不谈到处不断发生的抢劫和纵火;对我来说,最奇怪的是,上层阶级中的犯罪也同样愈来愈多,可以说,与下层阶级中的犯罪是并行的。听说某处有一个从前上过大学的人在大道上抢劫邮车;另一个地方,一些属于上层社会的人制造假钞票;在莫斯科捕获了一伙伪造最近发行的有奖债券的罪犯,——主犯之一是个教世界通史的讲师;还有,国外有一位驻外使馆的秘书被人谋杀,是由于金钱和某种难以猜测的原因……如果现在这个放高利贷的老太婆是被一个社会地位较高的人杀害的,因为乡下人不会去抵押金器,那么,第一,该怎样来解释我们社会上那一部分文明人士的堕落呢?”
“经济上的许多变化……”佐西莫夫回答。
“怎样解释吗?”拉祖米欣吹毛求疵地说。“正是因为我们根深蒂固地过于缺少务实精神,这就是解释。”
“这是什么意思?”
“在莫斯科,问您的那个讲师,为什么伪造有奖债券,他是这样回答的:‘大家用各种办法发财,所以我也急于发财。’原话我记不得了,不过意思就是:尽快发财,不劳而获!大家都习惯坐享其成,靠别人的思想生活,吃别人嚼过的东西。哼,最后审判的时刻一到,每个人都要前去受审:看你还靠什么发财……”
“然而道德呢?也可以说,作人的原则……”
“您在为什么操心啊?”拉斯科利尼科夫突然插嘴说。“这正是根据您的理论产生的结果!”
“怎么是根据我的理论呢?”
“把您刚才鼓吹的那一套引伸开去,结论就是:杀人是可以的……”
“怎么会呢!”卢任高声喊道。
“不,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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