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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品温如言-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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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思莞开口,却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现在,能搬吗?”阿衡把半掩的房门完全推开。
那里面,几乎没有她存在过的痕迹。依旧是思尔在时的模样。床脚,整整齐齐地放着两个行李包。
她把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佯装不知地静静等待。
思莞的眸子却渐渐变凉。
他所有的铺垫,所有的话,所有的忐忑不安,此刻显得凉薄可笑。
他一向不敢如家人一般,错判阿衡的笨拙或聪慧,可是,显然,她聪明得超出了自己的想象,善解人意得让人心寒。
他在她的房前,徘徊了这么长的时间,这样的愧疚和担心,却被一瞬间抹煞。
思莞心中有了怒气,面色如冰,淡淡开口——“你想要什么,我以后会补偿给你。”
阿衡愣了。
随即苦笑,不知手脚要往哪里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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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老却恼怒了。当他得知阿衡搬到了客房。
“温思莞,阿衡是谁,你跟我说说!”老人脸色冰硬,看着思莞。
“爷爷,您别生气,是我不好,哥他只是……”思尔在一旁,急得快哭了。
“我不是你爷爷,你如果真有心,喊我一声温爷爷就行了!”老人拉下脸,并不看思尔,眸子狠厉地瞪着思莞。
思莞的手攥得死紧,看着温老,一字一顿——“爷爷您既然不是尔尔的爷爷,自然也不是我的爷爷!”
温老怒极,伸出手,一巴掌打在少年的脸上。
思莞并不躲闪,扬着脸,生生接下。
瞬间,五指印浮现在少年的脸上。
温老对待孙子,虽然严厉,却从未舍得动他一个指头,如今打了他,又气又心疼。
“阿衡她是你亲妹妹,你知不知道!”老人心痛至极,拉过阿衡的手,让她站到他跟前。
“爷爷,思尔算什么?”思莞一字一顿,声音变得哽咽。
温老声音苍老而心酸,拉着思尔的手,轻轻开口——“好孩子,算我们温家欠了你,你走吧!”
阿衡看着思尔,女孩的唇色瞬间苍白,望着温老,眼中蓄满了泪水。
她笑了起来,张口,话未说出,眼泪却流了出来。
女孩猛地攥着阿衡的手,带着哭腔问她——“你是我,那我是谁?”
阿衡的眼睛被女孩的眸子刺痛,转眼,却看到她,闭上了眼睛,身体如同枯叶一般轻轻坠落,直至整个人毫无意识地躺在地板上。
思莞大喊一声,抱起女孩,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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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的诊断,尔尔是因为气急攻心,再加上之前生病尚未好透,才会昏倒。
恢复起来,也不算难,只要不再生气,静静调养就会康复。
阿衡赶到医院的时候,思莞正坐在病房中,愣愣地看着睡梦中的思尔。
她在门外,趴在窗户上,站了许久,看了许久,脚酸了,鼻子酸了,思莞却连头都没有抬。
而后,温母也听闻了消息,从钢琴演奏会现场赶到了病房。
“阿衡,你先回家,思尔这会儿不能看到你。”妈妈扫了她一眼,却再一次把她推到门外。
阿衡静静地站在回廊,来来往往的被病魔折磨的人们,他们的眼睛空荡荡的,映在她的眼中。
回家……吗?
她的家在哪里……
谁用寂寞给她盖了一座迷宫,让她那么久,都找不到,回家的路。
她走了很久,停了的雪又开始飘落,萦绕在发间,直至伴她重新站立到温家门前。
可,这里并不是她的家。
阿衡呆了很久,始终提不起勇气打开那一扇门。
她笑了笑,坐在了白楼前的台阶上。
这会儿,要是有人能把她带走就好了。
阿衡静静想着,吸了吸鼻子。
别人给她的问题她无法解答,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问题。
也是这般的雪天,这般的冰冷……
卖火柴的小女孩擦亮火柴,见到了一切想要的东西,包括最爱她的奶奶,那么,她擦亮火柴会看到什么呢?
阿衡存了固执的念头,无法压下心头叫嚣的蔓延的希冀,摸着空空如也的口袋,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幸福的道具。
火柴,好吧,社会主义社会没有资本主义的万恶,火柴现在很稀少,有钱都难买,扮卖火柴的小女孩不现实。
那么,海的女儿呢?噢,没鱼尾。
那么,莴苣姑娘?咳,莴苣是什么?
那么,白雪公主?好吧,她当后妈,喂温思莞吃毒苹果……
阿衡想着想着,竟呵呵笑了起来,心情竟奇异地转晴。她不爱说话,看起来很老实,却总是偷偷地在心底把自己变得很坏。
这样的人,大概才能千秋万代一统江湖东方不败,是不?
“你笑什么?”好奇的声音,粉色的口罩。
阿衡抬头,又看到言希。
他满身的粉色,粉色的帽子,粉色的袄,粉色的裤,粉色的鞋,粉色的口罩。另外,背着粉色的大包袱。
粉衣清淡,容颜安好,暖色三分,艳色三分。
“言希。”她看着他,眼睛温暖。
“嗯。”他应了一声,秀气的鼻子在口罩中若隐若现。
“你又来,救我?”她笑了,眼睛有些潮湿。
他淡定摇头。
随即眯了黑黑亮亮的大眼睛,问她——“那天,你说的话,还算不算话?”
“什么?”阿衡莫名。
“让我带你去玩儿。”少年细长晶莹的指□口袋,漫不经心地开口。
“你要,带我,走?”阿衡小心翼翼地问他,大气不敢出。
少年点了点头,粉色的绒帽中垂出一缕黑发。
阿衡很是感动,看着少年,眼睛亮晶晶的。
“帮我拿行李。”少年从肩上卸下粉色双肩包,挂到阿衡身上,揉着胳膊,晃了晃脑袋,轻轻开口——“累死老子了。”
阿衡“哦”了一声,满腔感动化作满头黑线。
。
chapter12
Chapter12
当阿衡手中攥着那张火车票时,才有了真实的感觉。
她马上要离开这里了。
阿衡微笑着,如释重负,欢快地想唱歌,可是,唱国歌,会不会很傻?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她小声哼着,身旁的粉色少年支着下巴,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她。
阿衡脸红了。
“你跑调了。”粉衣少年平淡一笑,深深吸了一口气;酝酿了,呼出——“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这样才对。”
你……才跑调了……
阿衡默,吸吸鼻子,却不敢反驳。她记着思莞无数次说过言希的坏脾气。
夜晚十点的车票,还差半个小时。
现在是春运期间,候车室里人多得可怕,言希怕被人踩到,就带着阿衡蹲到了角落里,两人静静等着检票。
“我们,要去,s城?”阿衡小声问少年。
少年蹲在那里,忽闪着大眼睛,点了点头。
“为什么?”阿衡心中着实有些窃喜。苏州离乌水镇很近,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
“我昨天晚上做梦,梦见了s城。”少年轻轻开口,声音慵懒。
“你,去过,s城?”阿衡问他。
“没有。”少年摇头。
“那,怎么,梦到?”阿衡瞠目。
“梦里有人对我说,那里有很多像我一样漂亮的美人很多好吃的很多好玩的。”少年口罩半褪,嫣然一笑,唇色红润,如同涂了蜂蜜一般。
阿衡扑哧一声笑了。
“313次列车的旅客注意了,313次列车的旅客注意了……”甜美的女声。
“开始检票了。”少年站起来,厚厚的手套拍了拍背包上的浮灰,跨在肩上。
那个背包,阿衡之前掂过,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很沉。
她跟在少年身后,有些稀罕地东张西望,她坐过的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汽车,火车,则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
“不要东张西望,有拐小孩的。”少年掩在口罩下的声音听起来懒懒的。
阿衡收回目光,看着言希,有些窘迫。
她……不是小孩子。
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戴着白色手套,站在检票口,阿衡想起了年画里的门神。
女孩乐呵呵地把两张票递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笑眯眯地检看了票,热心肠地对言希说——“你们姐妹俩第一次出远门吧,做姐姐的,出门要带好妹妹呀!”
言希露在口罩外的半张脸黑了起来,拿过票,不作声,大步流星地向站台走。
阿衡边向工作人员陪笑脸,边跌跌撞撞地跟在言希身后。
也难怪,言希长得这么漂亮,又穿了一身粉衣,不认识的人大抵会认成女孩子。
但显然,言希并不高兴。
后来,阿衡才知道,言希何止是不高兴,简直是肝火上升。他从小到大,最恼的,就是别人把他认成女孩儿。
出了检票口,阿衡有些冒冷汗,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多人。
站台上,闹哄哄的,形形□的人,几乎将她淹没。
好不容易在人潮中挤上了车。但是人太多,座位一时找不到,大多堵在车厢口,想等别人找到座位,不挤的时候自己再走。
结果,人同此心,越堵人越多,乱成了一团。
这厢,阿衡的眼泪快出来了。
身旁高高壮壮的男子踩到了她的脚,却浑然不觉。她试着喊了几声,但车厢闹哄哄的,对方根本听不到。
言希靠着窗,多少有些空隙,看着阿衡被挤得眼泪快出来了,大喊了一声——“喂,我说内位叔叔,你脚硌不咯得慌!”
少年嗓门挺高,高胖男子听到了,却没反应过来,看着对方黑黑亮亮的大眼睛发愣。
“妈的!”言希恼了,咒骂一声,扯着阿衡的胳膊,可着劲儿把她扯到了自己的胸前,双手扶着窗户两侧,微微躬身,给阿衡留下空隙,让她呆在自己怀里。
阿衡猛地浑身放松起来,转眼,自己已经站到窗前。
一看棉鞋,上面果然有一个清晰的皮鞋印。
抬头,是少年白皙若刻的下巴。
火车晃晃荡荡的,阿衡眼前只有粉色东西晃来晃去,有些眼晕。粉色的袄有时会轻轻摩擦到她的鼻翼,是淡淡的牛奶清香,干净而冷冽。
她脸皮撑不住红了起来,有些难为情。
大约过了十分钟,旅人才渐渐散去,阿衡吁了一口气。
思莞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开始按着车票上提供的号码寻找座位。
23,24号……
阿衡拉了拉言希的衣角,指着左侧的两个座位。
她感觉,言希明显松了一口气。
少年把背包安放好,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
阿衡坐在了言希身旁,抬起腕表,时针距离零点,差了一格。车厢,也渐渐变得安静。
火车哐当哐当地响着,这声音带了节奏,引人入眠。
阿衡听着呼啸而过的风声,觉得自己很累很累,不多时,再睁开眼时,已经坐在云家屋外。
她看到了熟悉的药炉子,看到了自己手上的旧蒲扇,那橘色的火光微微渺渺的,不灼人,不温暖,却似乎绵绵续续引了她的期冀,分不清时光的格度,家中的大狗阿黄乖乖地躺在她的脚旁,同她一样,停住了这世间所有的轮次转换,眼中仅余下这药炉,等着自己慢慢地被药香淹没。
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妥。恒常与永久,不过一个药炉,一把蒲扇。
没有欲望,也就没有痛苦和伤心。
在这样庞大得带着惯性的真实中,她确定自己做着梦。可是,究竟她的药炉她的阿黄她的在在是梦,还是坐在火车窗前的这少年远在病房中伤心的思莞是梦?
这现实比梦境虚幻,这梦境比现实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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