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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皇后-第2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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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

    方尚宫轻声说:“后来我就不醒人事,等到我再睁开眼时,已经过了五六天。我没有死,可是我说不出话来了,躺在那里动弹不得,一直到先帝从金风园移驾回宫,我才能勉强起身走动。”

    “那时候我才知道,皇后生下了嫡子,皇上龙颜大悦,为此还大赦天下,减免京城附近数十郡县的税赋。”

    她抬起头来,几年来第一次正视着皇上。

    窗外头太阳已经落了下去。暮色四合,屋里没有掌灯,她已经看不清楚皇上的面容和神情了。

    “奴婢也只知道这么多。我也想知道我生下的孩子究竟在哪里,是死是活。如果他活着,那活在什么地方?如果……他已经死了,那他埋在了哪里呢?可是当年涉及此事的人一个也找不着了,我连自己是怎么逃过一条命的都不知道。”

    那一年之后她的身体也彻底垮了,每逢阴雨湿冷的天气她就无法下地,她的嗓子也坏了,多年来只能进食软烂的粥汤,一直到大皇子出生的那年她才能勉强发出声音,说出的话嘶哑难辨。

    “其实奴婢也不是没幻想过,我的孩子大概还活着……也许有生之年我能知道他过得很好,或许还能和他见上一面,这就足够了。”

    她干涸多年的眼眶中漫上一层水光,方尚宫轻声说:“这就足够了。”

    。。。

 三百四十七 月色

    屋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谢宁慢慢转过头看着皇上。

    皇上的面容在昏暗中显得那样沉寂。

    “这就,足够了吗?”

    皇上半晌只问了这句话。

    方尚宫慢慢的点了头,话音象她前面说的话一样坚定不移。

    “这就足够了。”

    皇上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了句:“是吗?”

    谢宁的手冷一阵,热一阵的。方尚宫讲的话不多,可是话中的意思却重的让她觉得难以担负。她一时间想到了自己前一次生二皇子时艰难的关头,一时间又想到了那只去过一次的金风园。

    她记忆中的金风园凄清冰冷,在那里死去了太多人,明寿公主,贤妃,还有她的婶娘……那是一个阴谋与死亡笼罩的地方。

    一时间她又想起了那个与皇上去见明寿公主的夜晚,高大松柏树长满了小路的两侧,密密的垂下的枝叶拂过轿辇的顶盖,发出悉簌细碎的声音,象是有人在黑暗中窃窃私语,似远还近。

    谢宁忽然想起,金风园中最荒僻的地方,就是东北角的料库,那处曾关押明寿公主的院落,名唤风入松。

    方尚宫曾经被关的地方,莫非就是那里?

    皇上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掌灯。”

    夏月领着宫人鱼贯而入,将室内的纱灯一盏盏点亮。从敞开的半扇窗子往外看,院子里的灯也次第点亮。院落中的石灯,廊下的宫灯。

    被灯盏照亮的庭院,与刚才黑暗的宫殿,仿佛两个全然不同的世界。

    光明回到了这间屋子里,看着方尚宫坐在那里安详如旧,皇上也平静而从容。仿佛只有她还陷在三十多年前的悲辛交加之中无法挣脱。

    但即使是此时此刻,谢宁神思不属,心不在焉的这个时候,她仍然本能的捕捉到了方尚宫和皇上掩藏在平静下的异样。

    明寿公主和方尚宫都说,太后差遣去的白尚宫将与此事相关的人都灭口了。

    方尚宫却活了下来。

    这一死一活,之间的出入怎么解释呢?

    方尚宫怎么活下来的?能在皇后的控制下救下她、在她难以动弹时照料她的人又是谁?

    皇上站起身,扶着谢宁慢慢卧下,又将薄被替她盖好。

    “朕去去就来,等朕回来一起用晚膳。

    谢宁点了点头。

    目送皇上与方尚宫先后出去,谢宁紧紧闭上眼,随即又睁开。

    她存疑的地方,皇上绝不会想不到。

    望着因为刚才撩起又放下的帘帷,谢宁因为关切微微欠起身,但很快又因为疲惫而倒回枕头上。

    从她躺的枕上可以看见月亮已经升起来了,下弦月被天际的叠云半遮半掩着。

    她听到了婴儿的哭声,一时间竟然恍惚难辨这哭声是从什么地方传来。

    是多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吗?

    可她马上就清醒了。

    这是三皇子在哭。这样的哭法,八成是又把襁褓尿湿了,让他觉得不舒服了。

    饿的时候他的哭声更短促,更急切。

    而觉得不舒服的时候,他一开始并不是在哭,而是不适的哼哼唧唧的,跟猫儿似的。

    三皇子当然不会说话,但是谢宁是他的母亲,她了解他有时候就象了解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这种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明白。当她看着他的时候,她分明能感觉到自己的血脉在这个小小的身体里流淌着。

    有人说母子连心,或许……

    谢宁怔了下。

    方尚宫,她对自己的孩子是生是死,身在何处全然一无所知吗?

    |乳母抱着三皇子走进来,过了片刻二皇子也跟着|乳母范氏一起来了。

    谢宁被这两个宝贝缠的顿时无暇去思索那艰深复杂的事了。

    皇上沿着回廊往前走,方尚宫跟在后头。

    这时候连白洪齐都没有在跟前伺候。

    等到了小书房的门前,方尚宫发现白洪齐已经先一步到了这儿来打点伺候着。小书房里的灯盏都点亮了,窗子开着,帘栊半垂,连茶都已经沏好。

    方尚宫迈过了门坎,站在靠右首的地方。

    皇上伸开手,白洪齐上前伺候,将皇上的外面罩的纱袍解下,另取了一件淡灰青色麻纱长衫替他穿戴上,又将茶斟满,端了过来。

    与从前不同的是,白洪齐没将茶直接递到皇上手边,而是先端给了方尚宫。

    方尚宫比平时慢了一拍明白了他的意思,将小托盘接了过来,缓缓走上前,将茶奉与皇上。

    白洪齐已经极识趣的退了出去,不但退出了小书房,甚至退到了廊阶之下,飞快的抬手拭去额上的汗珠。

    明明这时天气已经不热,晚风吹来了无尽凉意。

    皇上看了方尚宫一眼,两人的目光一触,皇上的目光显得坦然而澄澈,方尚宫却是在目光相触的那一刻立刻将头低下。

    皇上将茶盏端了起来,随手放在一边。

    “方尚宫。”

    她垂得更低了一些:“奴婢在。”

    皇上顿了一下,轻声说:“刚才你说,只想再见到你的孩子一面?”

    方尚宫这一次不知为什么有了片刻迟疑,然后才答:“是。”

    皇上伸出手,将碧竹帘栊缓缓向上托起,露出天际被云层半掩住的下弦月。

    “朕也曾经和你想的一样。朕只想知道那个人的生死,唯愿能见到她一面。”

    他转过头来,容色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寂寥:“记不清有多少回朕就这样站在窗下,想着那个人会是什么样子,眉毛什么样,鼻子又是什么样,她的声音是高还是低,她的眼睛是不是会同朕相象?”

    方尚宫身子微微打晃,她抬起头来。

    “多少次看着月亮时朕都在想,她或许还活着,就在这世上,和朕看着同样的月色。”皇上静静的问:“你觉得,她和朕现在,是不是在看着同样的月色?”

    方尚宫手紧紧握着,嘴唇止不住的发抖。

    他知道了。

    方尚宫觉得眼睛刺痛,克制了许久的泪水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沿着她枯瘦苍白的脸颊往下流淌。

    他知道了,那些话瞒不过他。

    “皇上……”

    “朕曾经想,只要能知道母亲的音讯,能够见她一面就不再有旁的奢望,可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还是太贪心,想要的远不止这些。”皇上嘴角微微扬起了一瞬,但这个笑容是如此短促,就象被疾风吹散了一样。

    方尚宫再也忍不住,她抬起手来捂住了脸,失声痛哭。

    。。。

 三百四十八 蒸糕

    “娘娘,晚膳得了,摆在哪里?”

    “等一等,等皇上来了……”

    谢宁特意重新洗了脸,挽了头发,还换了一件衣裳。

    青荷迟疑了下,谢宁已经从镜子里看见了。

    “怎么了?”

    青荷不敢瞒,这事儿也瞒不住啊。

    皇上不过来,主子现在不问等下也会问。

    “皇上去寿康宫了。”

    谢宁怔了一下,转过头来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得有一刻钟了。”

    谢宁转过头,还没有梳上去一半头发散下来披在身上。

    皇上走时说了要一同用晚膳。

    再说,还有方尚宫的事。

    这个时候,皇上怎么会去寿康宫呢?

    谢宁忽然站起身来,手撑在妆台上,袖子带翻了铜镜,东西被刮到了一片。

    “主子?”青荷吓了一跳。

    “寿康宫一定出事了。”

    要么是谨妃,要么是玉玢公主,不然皇上不会在这时候过去。谨妃从前曾经借着公主的名义想要邀宠,几次之后皇上也再不理会她这一套。

    谨妃病了多日了,玉玢公主的情形也一直不大好。

    谢宁又问:“方尚宫呢?”

    青荷心里一颤,连忙说:“方尚宫也过去了。”

    她这么机敏的一个人,哪里看不出下午出了大事,这事还与方尚宫有关。

    是什么事情青荷猜不出来,只盼着不是坏事。

    看样子不是什么坏事,要是方尚宫真犯了什么事,就不会同皇上一块儿往寿康宫去了。

    见谢宁不出声,青荷试探着问:“主子,摆膳吧?”

    “等一等吧。”

    若放在平时等就等了,可是主子现在身子虚得很……月子里的人哪里禁得住饿?

    “那奴婢去吩咐一声,给您先盛碗茶汤来?”

    谢宁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

    汤喝了小半碗,谢宁什么味儿都没尝出来。汤碗撤下去后她才恍惚想起,那似乎是一碗甜汤。

    玉瑶公主快走几步上了廊阶,在门边就轻声问夏月:“娘娘睡了吗?”

    夏月摇了摇头。

    玉瑶公主又问:“晚膳用了没有?”

    夏月仍然摇头。

    玉瑶公主绕过屏风进了屋子。因怕谢宁着了风,白天还开着的窗子已经闭了起来,床前的烛盏映着谢宁有些苍白的面颊,她身上搭着一件浅水蓝的色的氅衣,闭着眼睛靠在那里。

    玉瑶公主放轻了脚步走到跟前,将滑下去的氅衣又往上提了提。这件氅衣不是新做的,半旧不新,颜色褪了大半,已经不能算是蓝色,成了浅浅的月白色。

    谢宁睁开眼睛,烛光映在她的眼底,显得柔和温润。

    “我吵醒娘娘了?”

    “我没有睡着。”谢宁坐起身来,顺手替她理了一下头上有些歪斜的绢花:“用了晚膳没有?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玉瑶公主挨着她坐下来,握着谢宁的一只手,轻声说:“原本是想寻个项圈,没找着。娘娘还没有用晚膳吧?亏您还成天说我呢。”

    谢宁问她:“要寻什么项圈?这会儿黑灯瞎火看不清楚,倘若不急着戴,明天再叫郭尚宫好生替你找一找。”

    “也不着急。”玉瑶公主说:“就是晚膳也没怎么吃饱,想起上回吃的五色梅花样儿蒸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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