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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祸-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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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数年的沉浮磨砺已将他的棱角尽数磨平了,让他在这与仇人面对面的节骨眼上仍能忍住屈辱,近乎残酷地清楚判断哪样才是对的。
  ——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本事杀阿娅报仇,唯一有斡旋余地的,只有衔雪的生死。
  “王兄……”衔雪伏在地上哭得无力,抬头看看周围持刀的护卫,贝齿一咬,抓住一柄刀便要自尽。
  “啊”地一声惊呼,那持刀的护卫猛向后仰去。阿娅将人“扔”到一边后掸掸手,一瞟衔雪:“别寻死觅活的。”
  而后她又看向阿追,问她:“有酒吗?”
  。
  褚国。
  又一场战事刚刚结束,尸体铺满了城外的旷野、山间,更有不少横在城中的道路上。
  百姓们都不敢出门,家家大门紧闭,乱窜的野狗在街面上撕咬着尸体。有些经火攻阵亡的将士尸体被烧得像碳,稍一挪动地上就会蹭出一抹黑印,这样的尸体便连野狗也不愿啃上一口。
  入了夜,山中狼嚎迭起,城中街道上的野狗一听,就吓跑了不少。
  街面上便更没了动静,月色下,一片战火刚过的死寂。
  城中一处高门大宅显是望族居所,然则原本的住户早跑了,现下正好被戚军征用。于是各处都点亮了灯火,遥遥一看倒像盛世里灯火辉煌的宅院,走到近处才得以看见院中尽是盔甲齐整的士兵在巡视。
  宅中的一方小院里充斥着血腥气和低低的惨呼,直至二人自门外走近,那惨呼声才停止。
  正动刑的护卫放下手里的鞭子跪地施礼,戚王站定脚扫了眼被绑在廊柱上的人:“第几个了?”
  “第六个。”雁逸垂首回道。
  十七士里搜出的第六个。前五个都没问出什么紧要事来,这个的嘴巴似乎松一些。
  戚王踱步走过去,淡睇着眼前一身血污的人:“既已说了一些了,不妨再说些出来。反正你也跑不了。”
  “戚、戚王殿下……”那人喘着粗气,疲惫不堪地摇摇头,“没有别的了。余下的人是谁、在哪里我当真不知,君上安排得很谨慎,我不曾见过其他人……”
  戚王“哦”了一声,淡一笑:“这点本王信你。但本王想知道,弦公派你们来是要做什么?——这你最好莫说不知,你潜进来不是一两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他和颜悦色地说着,那人的神色也松下来一些,又缓了两口气,道:“君上要我们保护……保护国巫。很久之前有一次,君上听说国巫要回弦国,让他在徊江边等着迎人,却迟迟不见国巫去,他自那时便不放心,就差了十七士入戚。”
  戚王未作置评,雁逸面上的心虚一划而过,望一望月色,方又平复下来。
  那人继续道:“君上吩咐我们注意朝麓各处的动向。他说国巫名气大,如若遇险,朝麓城中总会有些异动,让我们即刻回禀昱京……”
  “除了国巫呢?”戚王打断他的话,低下眼帘循循善诱,“他必还有别的吩咐——比如战事这样无休无止,他是否也想一拓疆土?又或他与东荣天子本是一脉所出,现下是不是觉得……自己也该是有资格住到荣宫里去的?”
  那人大惊失色:“没、没有!这个万万没有!君上只是担心国巫安危,至于这些野心,他……”
  “扑——”利刃刺入心脏的闷响截断了张惶的话语。
  “主上?!”雁逸疾唤,然则为时已晚。被捆在柱上那人搐了一搐,便没了声响。
  戚王无甚神色地将刀拔出,喷薄而出的鲜血溅了几滴在他的衣襟上。
  他没再多看那人,从容不迫地从袖中取了一张写满字的缣帛出来,递给雁逸:“让他画押,然后拿给将领们看。”
  “……诺。”雁逸伸手接过,迟疑了会儿,终还是道,“可是国巫……”
  正往院外走的君王脚下未停,转瞬就没了踪影。
  嬴焕离开那一方院子许久后,终于停了脚。天边月色如水,就像那天她在主帐前同他道别时的一样。
  那天她说:“就是月主要你死,你也得活着回来!”
  那是他听过的最动听的话,像是干渴已久后喝到一口清泉,清甜甘冽的滋味从口中一直浸到心里。就算过上再久,回顾那一瞬的滋味,也还是令人欣喜若狂。
  这种欣喜若狂,现在却将他夹在中间无所适从。好在他十分清楚,有些事情,终究是要办的。
  “阿追……”嬴焕轻吸了口月下的寒凉,又循循地呼出来。张了张口,什么都未再说出来。
  。
  青鸾宫里经了一场令人胆寒心惊的行刺,结果却让人瞠目结舌。
  阿追一连两日都没能从那巨大的转折里缓过来,第三日才可算有勇气去看望正养伤的苏洌了。
  然则进了他的房门,她还是在门口僵了许久,眼看苏洌躺着醒神、衔雪伏在榻边小歇、阿娅和铃朵在旁边的案上下棋的怡然自得……
  怎么想都还是觉得自己在幻境里。
  阿追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问苏洌:“你的伤……怎么样了?医官今天来看过了没有?”
  苏洌还没来得及开口,这边阿娅伸了个懒腰:“医官刚走,说无大碍。他也是运气好,我十支箭里总有五六支是淬了毒的,那日一急也没看自己拿的有毒无毒,所幸没有。”
  问完了这个,阿追又不知自己还能说点什么了。
  那日说出的事若传出去,只怕全天下都要震惊住。大概不论是谁都难以相信这样的反转、相信是非黑白被颠倒了这么多年。
  原是那时睿国与南束联姻,阿娅嫁给了苏洌的兄长、睿国太子清,然则在她回家探亲时,睿公的弟弟起兵谋反。求援的急信送到南束时已迟了些,阿娅的父亲带人赶到时,睿公与太子清皆已身陷牢狱。
  南束人本就彪悍,得知此事后二话不说就和叛军打了起来。睿国又并不算个大国,几战打下来,烽烟就燃遍了全国。
  睿公的弟弟也是狡诈,为了日后稳坐江山,放话说是南束人入侵在先,睿公和太子都为南束人所杀,在封地上的各位公子也是被南束人赶出去的。
  ——他若那一战赢了,这弥天大谎倒也无妨。无奈最后却是南束人赢了,就稀里糊涂地背了好大一口黑锅。
  南束人想事也是简单点,阿娅的父亲一想,睿公死了、当太子的女婿死了、其他王室宗亲在战火纷飞之后也难找了……那怎么办?我们自己把地方占了吧!
  就这样,阿娅的父亲占了睿国为王,然后阿娅成了女王。若说他们抢了中原人的地方、手里有睿国人的血,这些都没错,但被睿公的子女当成杀父的大仇人,就当真冤到家了。
  那日将此事掰碎了解释清楚之后,半信半疑的苏洌看阿娅的目光仍是恶狠狠的,阿娅看他的目光同样恶狠狠的:“我们南束人也搭上不少将士的性命!你对我这般不恭不敬,你兄长九泉之下头一个不干!跪下!叫嫂子!”
  再之后就转成了今天这样。
  阿追压住心下的诡异进了屋,在一张空桌便落了座,一边铺开占卜石一边对阿娅说:“先帮你占卜南束的事,我还等着那三十万两黄金呢。”
  阿娅和铃朵相视一笑围坐过去,静等着阿追的结果。阿追闭眼翻开一块块小石后挣了眼,眼前一块“西”、一块“未”、一块“辛”。
  腾起的画面中,一个文官模样的人风尘仆仆地冲进殿里,在阿娅面前猛地跪下:“在下弦国使节,求您、求您撤回骑兵,莫帮戚国攻弦。”
  戚国攻弦?!
  阿追瞳孔骤缩,倏然间浑身冷得像置身在冰窖里。
  ?

☆、第 69 章 欺瞒

?  戚国攻弦,戚国攻弦……
  自听到这四个字起,幻境里的画面就成了过眼云烟。阿追再也看不进去什么,木讷地坐在那里回不过神。
  “阿追?”阿娅推一推她的肩头,她打了个激灵。
  “怎么了?有什么不好的事吗?”铃朵在旁问道。阿追抬手擦了把额上的冷汗,问阿娅:“现在南束……现在南束借给了戚国多少兵马?”
  “二十万骑兵。”阿娅道。
  阿追又问:“是直接听命于戚王?”
  “算是吧……不过南束的几位将军也在,如有大事,他们会来向我回话。”阿娅如实说了,又问她,“怎么了?”
  阿追心念飞转着,脑中将事情理了个大概。
  自己看到的情景,应是在戚国下战书之后,所以那弦国使节很慌。但应该战事还未起,否则南束与弦国已成敌对,使节无论如何也不能那样到南束去,求女王撤兵。
  她占卜到的又只能是还未发生的事情,有时运气好或许能卜到下一刻的,可想看到正在发生、或者已然发生的就不行。
  现在戚国应该还未对弦国下战书。按照幻境中的场景来看,阿娅是在南束的宫中见到的那使节,从朝麓回到南束,就算日夜兼程也至少需要五天……
  那她便也还有至少五天。
  “云瑟。”阿追扬音唤了人进来,“去告诉莫婆婆,我想知道此战中的各样情况。前线传来的捷报、她占卜到的结果都要,捷报若无人知,就着人去打听,今晚之前拿来给我。”
  云瑟应了声“诺”便去了。
  榻上,苏洌蹙了蹙眉头:“到底怎么了?”
  “我看到了戚国攻弦。”阿追沉了口气,将投到门外的视线拉回来,长长地一喟,“嬴焕他背着我……”
  她的话至此噎住,怔了怔神,一声哑笑。
  是了,虽则她在幻境中并未直接看到他背着她下令的那一环,但事实显然是这样。戚军大抵是没有打完褚国后先返回来休整再重新出兵攻弦,若不然,她至少有机会拦一拦他、将此事拖上一拖,那使节便不至于那样的慌张。
  他确实是背着她的……
  阿追的心绪顿时像被魇住一样,不受控制地只绕在这一件事上脱不出去。浑身都好似被什么东西缚住,缚得她倏尔间身心俱疲。
  他很清楚她与姜怀的情分,绝无可能是“忘了”告诉她。
  他是有意的!在给她下药之后……他又一回骗了她!
  “呵。”阿追轻笑了一声,笑音出喉的同时,仿佛有刀子在自己心里一刺。
  她眉心搐了几搐,抑住眼中的酸涩,看向阿娅:“戚国攻弦,弦国势弱……就算没有南束相助,弦国也无力反击。你能不能……”
  她想央阿娅把南束的骑兵撤回来,话到了嘴边又不知怎么说合适。这毕竟是关乎战局的大事,不是小孩子闹脾气说“我不喜欢他,你也别给他糖吃”那么简单的事。
  她把话咽了回去,定定神,烦乱地起身往外走:“容我想想。”
  苏洌的目光定在她的背影上,窒了良久才又缓了口气出来:“嫂嫂……”
  阿娅看向他:“嗯?”
  “我觉得阿追方才是想说……”
  “我知道,太好猜了。”阿娅也长长地吁了口气,“容我也想想。”
  。
  回到房里,阿追在心跳起伏里迫着自己忙碌起来。苏鸾看着她的面色觉出不对,唤了两声“阿追”却没得到什么回应。
  阿追面色铁青地坐在案前,头也不抬地吩咐了一堆事:“云琅带人多收拾几间屋子出来,我需要几个乌村的人住在宫里一阵子,帮我办些事。”
  “来人,去稚柔馆回个话,就说我近来有些急事要料理清楚,让稚南先不要替我寻别的客人了。”
  “……罢了,请稚南来一趟吧,有些事或许问问她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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