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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祖-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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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围着她嘘寒问暖,她倒是一把拉住阿祖的手眼泪就滚滚就下来了:“少奶奶,我……对不起大家哩。”
  阿祖拍拍她:“这是啥话?不说那只是你的亲戚,而且你不是也不晓得么。”
  田二婶用手掌根压了压眼眶,声音沉沉的说道:“我怕是说了你也不信,穆家……那些土匪他们是真打算洗手不干了,他们中间有好多人原来就是本地的,回来都置田盖屋把家安在这里了。”
  “我那二姨也是真打算把表妹嫁给伍哥,没有别的心思。”
  阿祖继续拍拍她的手没接话,无论是洗心革面的土匪还是没怀坏心思的强盗,大概没人在知道他们底细的情况下,还傻乎乎的欢迎入住。阿祖能看出田二婶对她二姨一家很有好感,想想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而且眼看着现在她家都死完了,总归心里不会好受:“别想那么多了,你能回来就好,好好休息。”
  等将来探望的人都送走,田二叔回屋看到自家堂客坐在床边,把长娃子搂紧在怀里脸色十分苍白,儿子大概也觉察出了她的异样,安静的趴在肩头有些昏昏然。
  “咋还不收拾收拾?”田二叔看看桌上的大包小包,里头有许多崭新的东西,那是挑选给穆嘉莹准备嫁妆的东西,抄家把值钱的玩意儿都弄走了,而这些东西自然没人看得上眼。
  田二婶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对于差点再不能见到他后怕不已,嘴里低低的嘟囔道:“到底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这都是些啥狗屁倒灶的事情?为啥都让我撞见了?”
  田二叔把他堂客最近的转变看在眼里,知道她是先被林子和竹子的事情吓到了,养了一年好容易放开了些,偏又撞到这回的事情,有时候连他都在想,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了哪路神仙?
  “啥都不管了,啥都不管了。”田二婶喃喃说着眼神有些发直:“以后啥都不管了,只要咱们一家三个能好好的,能好好的……。”
  田二叔叹口气,他是个嘴笨的不知道该咋开解田二婶的心结,便动手帮她收拾带回来的东西,这种伤和痛就留给时间去平复吧。
  阿祖盼了又盼,杨茂德总算赶在杨家杀年猪前回来了,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收购到的近千斤谷子,暂时存放在双凤的粮站,等回头让人去挑回来。阿祖看着他雇了人挑回来的两只大黑肚缸,揭开便闻到浓郁香纯的黄豆酱味道,看看粘稠而澄黄的样子应该是今年刚做的。
  “在双凤遇到龙婶子了,她家开了个咸酱铺子,这两罐黄豆酱让我带回来把你尝尝味。”
  阿祖笑眯了眼:“哎呀,正好今年我都没做豆酱哩,亏得龙婶子还惦记着我。”
  杨茂德看她自我感觉良好,只是笑笑没有说出自己给龙婶子家送了两袋谷子,这是她给的回礼,阿祖在这边没有亲近的娘家亲戚,杨茂德不确定她会不会有寂寞或是孤单的感觉,只能在自己的猜测下维系着跟龙家的关系。
  阿祖当然不知道杨茂德的细腻心思,欢天喜地的叫人把黄豆酱搬进小厨房,晚上先做一顿炸酱面,等明天杀了猪再做其他的,想想酱爆肉,酱烧排骨,酱猪蹄,哇!口水都忍不住。
  从菜园子里挖回来的菠菜叶片小小的上面还带着冰碴子,墨绿墨绿的叶片和嫩红嫩红的根,只用清洗干净便可以直接下锅烫熟,和半透明娇嫩的水萝卜丝垫在碗底,上头是六分白面四分苞谷面掺和揉出来的手工面条,煮熟后过了凉水显得更加清爽。
  当然炸酱面要好吃重要的就是上面的炸酱,把腊肉剁成肉沫,热锅凉油将肉沫炒至吐油边缘金黄,然后沥出肉沫留底油。黄豆酱和辣酱三比一混合,改小火用炒肉留下的油加热后倒入姜葱末炒香,再把肉沫倒回去炒匀,出锅前适当调入少许白糖。
  香浓的炸酱裹在面条上,微辣的口感加上清甜的菠菜和水萝卜丝,比起四川这边常吃的带汤带水的面条完全是另一种享受,饭厅里一片吸溜溜吃面条的声音,半天茂梅才从海碗里抬头眯着眼睛说:“偶尔让嫂子下厨也是好的,能吃到以前没吃过的东西。”
  阿祖一边低头吃面,一边左格右挡的阻止腿上被香味勾引伸手想要抓碗的儿子,杨茂德见她费劲便把这个小磨人精接过去,然后从碗里挑了截面条塞到他嘴巴里,阿祖想要说着炸酱里有辣椒,小娃吃不得哩。就见他一只手塞到嘴边堵住防止嘴里的面条掉下来,另一只手伸出抓着碗边不让老爹把面条端走,吧唧吧唧的显得非常有味。
  “尝尝味就行,他还小哩。”做在旁边的茂兰阻止自家大哥想要用面条喂饱自家儿子的企图,赶紧把小娃抱过去:“回头厨房的事情就交给嫂子管了,我也能偷偷懒。”
  阿祖抬头看她笑嘻嘻的脸,看来并没有为自己抢了厨房的活儿生气,便也笑着说:“想偷懒怕是不能哩,不管厨房就跟着茂菊多做做针线,你也该准备嫁妆了。”
  茂兰腾一下红了脸,但屋里都是自家人她也犯不上扭捏,便撇撇嘴说:“就算抢了我厨房的活儿,也能让我打打下手嘛,咋能想着把我撵出去?”
  大家也知道是玩笑话,倒是杨茂德顺着这话往下说去:“过年时赵家约你去的事情我给推了,不过你是要想想了,以后是嫁到镇上?还是想进城?”
  茂兰心里一咯噔:“咋那么远?就是到镇上也有百多里哩,一走就是大半天。”
  茂菊噗嗤一笑:“还没出门就想着回娘家方便?”
  茂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那话里隐晦的意思,不由得自己都觉得囧然,掩饰的把怀里的娃儿抱了抱高,遮住自己大半个脸才回嘴说:“那有啥,我就是愿意嫁在附近,住得近了想回来就回来。”
  “那你干脆找个上门女婿算了。”茂菊取笑道。
  茂梅停了手里的筷子,歪歪脑袋:“那就在大院里挑一个呗。”
  杨老爹还在心里惆怅女大不中留,听这几个娃已经开始讨论跟茂兰年岁相近的人,赶紧咳嗽一声:“吃饭吃饭,你们当这是买东西?这样买不到就挑别样凑数?”
  茂梅吐吐舌头和茂菊相视一笑,茂兰埋头整理国清小朋友擦口水的围兜,掩饰自己狂跳的心脏,为啥刚刚茂梅说在大院里挑一个的时候,她条件反射的想起伍哥?

  ☆、重庆的悲哀

  接下来几天杨家大院为杀年猪,腌腊肉和灌香肠忙得不可开交,郝师傅带着两个徒弟也只停留了两天,便赶着去下一家没空让陈家人叙旧,年底忙着哩。
  镇上的猪肉摊子没有关,莫小年这次没跟着陈诚回来,在那边照看生意,冬儿自然也没有跟着回来。这几天家里的男人不在,郝师娘和莫小年又守在铺子里头,潘向阳终于寻到机会把冬儿吃干抹净,虽然是他不怎么看的上眼的农村姑娘,但是年轻活力的肉体还是有吸引力的。
  冬儿有些怕有些慌但更多的还是喜,沉浸在潘向阳的甜言蜜语里,连几次三番问他何时去提亲被转移话题也没发现,潘向阳一面把这单纯姑娘拐上床,一面在心底遗憾等到开春他们就要前往战区,这喝小酒打小牌泡女人的逍遥日子快要到头了。
  无论外面是灾年还是战乱,中国人骨子里对年和家总是格外重视的,又或许正是因为灾年和战乱,这年和家显得更加弥足珍贵。因为伍哥不在,许多事杨茂德就要亲自出面,三天两头往县城跑陆陆续续又弄回来千斤谷子和两千斤苞谷。
  就算是在家的日子也没闲着,小麦地里冻得厉害,他便带人用三分油枯胚两分稻杆和五分泥土,然后用粪水熟出来的地肥在田里铺洒。其实这个工作无论是从人工还是成本来算都并不合理,不过庄稼人但凡能为地里庄稼努一分力便不会偷懒,这大概是骨子里的一种执念。
  除了关照小麦地,妇人们每天挑井水浇灌菜园,还有扎稻帘子捆裹果树,通过这些工作大家
  都在为了明年可能来临的灾年做着抵御工作。这个冬天要说最让阿祖印象深刻的,大概就是那如梦魇般的阴冷,跟北方落雪后的刺骨不同,这样的阴冷似乎已经穿透身体缠绕上灵魂,让人觉得脑袋麻木和难言的疼痛。
  白天灶房里总是从不断火,便是总嫌弃落了一身灰的茂菊也舍不得离开,锅里除了煮饭便总是熬着又酸又辣的汤,大家已经习惯用它代替茶水,但是即使再辣也逼不出一滴汗水。茂兰捧着碗一边喝着一边恍惚着出神,她在心底惦记着不知道现在身在何方的伍哥,虽然她常常在心里赞叹那个男人就是太阳的化身,但这么冻的天怕也是会觉得冷吧?
  早知道就该在他走之前添件棉衣,不然把他那旧夹袄翻新一下絮点新棉花也是好的,小姑娘很是纠结,却完全忘了伍哥又不是逃荒去了,要是觉得冷外头总有成衣铺子。这个纠结的情绪一直维持到新年即将来临,杨茂德从县城头接了伍哥派人送回的一批粮食,并带信说他已经到重庆了,虽然一路并不太平但总算是安全抵达,他准备留在重庆过完年再做打算。
  听到他安全抵达重庆,大院里担心惦记的人都松了口气,茂兰的心也放了放,既然到了那种大城市她总算是不担心伍哥会冻着或是饿着,再说那里是国党政府的所在,相信小鬼子是打不过去的。
  而此时的伍哥却远没有大家估计的美好处境,1942年重庆的冬天是黑色的,灾年逃荒的许多人选择从开封沿线扒火车逃亡各地,而往重庆这个算稳定的大都市似乎成了首选。寒冬来临,饥荒、寒冷和战争,迫使更多的人在这个年关团聚的时刻背井离乡,重庆在年底的短短两个月里被迫接纳了近万人。
  物价飞涨和罪案频发,国党政府并未针对灾情引起的动乱予以救援,而采取了戒严和驱逐,在城里外地口音的人一旦被逮住就会被关到集中的监狱里,第二天被送上开出重庆的火车强行遣送出城。
  至于这火车去向何处这些遣散的灾民如何存活下来,便不在这些高高在上人物的考量之内,非常不幸的是伍哥和跟他同去的三个人,也被关进了这充斥着绝望与冰凉气息的监狱里。伍哥小心翼翼的缠紧腰间的钱串子,在这样的环境里他知道,即使是把身上的钱都交出来也救不了四个人。
  饿着肚子在脏乱的监狱里关了一天一夜,第二天被真枪实弹的宪兵驱赶着往火车站的方向移动,路上他从一旁的矮墙抓了一把雪,这是他接下来三天里唯一入口的东西。火车站里挤满了人,反而不如外头寒冷,一张张麻木空洞而茫然的脸,男女老少都鲜有表情,伍哥他们被塞进标有十区标志的大厅里,找了块空地便半蹲半坐的围在一起。
  一直等到天色渐暗,大厅里挤的人越来越多,伍哥估摸着将有一千,人与人之间能转身移动的空隙都不充裕。在他们旁边是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约莫刚刚周岁的男孩,她见伍哥身形高大便蹭过来躲在他身后算是借借光,见伍哥看过来便抬头讨好的冲他笑笑,伍哥晃眼看到她露出一口整齐白皙的牙齿。
  又等了许久,那女人站着又抱了孩子终于撑不住了,便蜷起腿坐在地上把儿子紧楼在怀里,兴许是饿了一直不吭声的男孩低低的哭泣着,伍哥听到女人用低柔轻缓的语调拍哄着他,但是再好听的声音也填不饱肚子,男孩断断续续的哭声让人心烦意乱,周围人群里传来低声的咒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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