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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如流云-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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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在半空中画了一个绝望的弧线,又重重地跌落到谷底。庄严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的双眼。他的脸上依然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只是眼睛里道不清是何种情绪。
“小翼?”是疑惑,还是不信,亦或是责问,这都已经不重要。庄严的声音微微颤抖,嘴唇也不停地哆嗦,手里的缰绳几乎要被她握断。“为什么?”
庄翼低下头,不看她,也不说话。
“少爷,您别再硬撑了,翼少爷——不会杀你的。”说话的是旁边的蔡叔。在庄家这么多年的蔡叔,何时跟他成了一伙?
“为什么?”庄严紧咬着嘴唇,眼泪硬生生地收了回去。“小翼,蔡叔,为什么背叛我的竟然是你们?你竟然这么恨我吗?”
“严——”庄翼终于抬头,握着缰绳的手同样泛出白色。“有些事情不是你我能控制的,我答应你,不会让你受委屈……”
“你住嘴!”庄严一口鲜血喷在马身,迅速被雨水冲刷干净。跨下坐骑也开始摇晃,方才中箭之处流血不断,能支撑到现在已是不易。“黑风,黑风,”庄严抚摸着马儿乌黑的鬃毛,眼里一片怜惜,“没想到最后陪在我身边的竟然是你,真是人不如马,人不如马啊。”她一边大笑,一边弯腰咳嗽。
庄翼眼中射出担忧之色,正要上前察看,冷不防庄严手中一扬,一红色物体朝他面门而至。“公子小心!”众人惊呼着上前要打落暗器,庄翼一时被面前众人堵住视线。只是一瞬,那马上靛蓝的身影已经挥手扬鞭,连人带马,朝八部河冲去。
“严儿——”庄翼惊声高呼,伸手朝她拉去,却只见她微微回首,嘴角含笑,那眼中的幽怨仿佛要透过他的胸腔,刺透他的心。
滚滚八部河边,只留下她一束青丝。
“公子,这个。”那些汉子摘下面巾,把方才接过的暗器递给庄翼。深红的玛瑙戒指,里面刻着她的名字。是他送的吧,那年十岁生日的时候……
记忆在脑中打开,他仿佛又看到那个稚气的垂髫小童,蹦蹦跳跳地在他身边唱着童谣。
“百里奚。五羊皮。忆别时。烹伏雌。炊扊扅。今日富贵忘我为。”
“百里奚。初娶我时五羊皮。临当相别烹乳鸡。今适富贵忘我为”
“百里奚。百里奚。母已死。葬南溪。坟以瓦。覆以柴。舂黄藜。搤伏鸡。西入秦。五羖皮。今日富贵忘我为。”
第六回
六
昏暗的油灯在墙角摇摇晃晃,将屋里的一切都折射出沉重的黑影,身体和床也随着灯摇的频率上下起伏,晃得人得脑袋都糊涂了。庄严吃力地睁开眼睛,初步断定自己是在一艘船上。
这房间十分狭窄、昏暗,又摇晃得厉害,屋里空气浑浊而潮湿,应该是船舱最底层。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庄严这才确定自己居然没有死。但是,眼下得情形只怕比死强不了多少。全身上下仿佛有千万根针在不停地扎着,如同万蚁噬身般的疼痛,头也昏得厉害,又沉又重,像是换成了铁做的,她就是使出了吃奶了力气也动不了一根手指。
“姑娘醒过来就好,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声音很苍老,很慈祥,应该是个婆婆。只是庄严连转动难道得力气都没有。只听得那婆婆渐渐走到她床前,一张平和端庄的笑颜出现在她眼前。看起来也就五十多岁的年纪,眉宇间尚见年轻时的绝色丰姿,只是两鬓隐见华发,保养得并不好。
婆婆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的脉门,沉吟了一会儿,低声道:“经脉错乱,寒气入骨,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幸事,姑娘真是命大。”
庄严张了张嘴,想答谢她的救命之恩,却只听见喉咙里一阵异响,怎么也发不出声。心里一慌,莫非自己竟成了哑巴?婆婆似看出她心中所想,柔声安慰道:“姑娘别着急,你落水后呛了泥沙,伤到了喉咙,待老婆子给你开个方子,吃了药,多养些日子便会好转。你身上的伤非一两日刻可痊愈,照我的估算,至少还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下地。到时候,我们也该上岸了。”
庄严努力地勾勾嘴角,挤出一个笑容,竭力使自己表现得坚强些。但只醒了一柱香的工夫,那眼皮就开始上下打架,终于撑不住,沉沉睡去。
那老婆婆精于歧黄之术,没过几天,庄严便能开口说话了,只是当初伤着了喉咙,声音很沙哑,不复原本的温润柔和。她并不在乎,这些年来的男装生活,使得她早已习惯将声音压得低沉。只是婆婆很担心她会因此受打击,安慰着让她多吃些润喉润肺的药材。
婆婆似乎也知道庄严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去,从不主动过问她的身份,只是倍加小心地照顾她身上的剑伤。“这条疤痕怕是去不掉了。”婆婆将黑色得的药膏小心地涂抹在庄严左肩的伤口上,可惜地说道。
庄严扭头看着自己苍白孱弱的手臂,比自己印象中纤细了不少,连皮肤都黯淡无光,不由得淡然地笑。“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一条伤疤吗?没死已经是万幸了。”
婆婆没想到她居然如此坦然,先是微微愕然,马上又赞赏地笑。“也是,不就是一条伤疤吗,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心地放下庄严的袖子,把手臂重新放进被子里,柔声问道:“身上还疼吗?”
庄严摇摇头,虽然伤口仍隐隐作痛,但想必起数日前犹如万蚁噬身已经好了许多。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庄严已经隐约感觉到眼前的这位婆婆其实是个世外高人,不仅医术高超,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只不知为何沦落到如此境地。
“姑娘,你的外伤问题不大,再过不久就能下地走路。但是——”婆婆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看着庄严清澈的双眼叹息了一声,沉声道:“你全身经脉俱损,武功怕是恢复不了了。”
要知道练武之人将武功看得如同自己的生命,婆婆在为庄严诊治时就发现她内力之深在此等年纪已是罕见,定是自幼得明师指点,再加上日以继夜的苦练才能有如此成就。现在告诉她此前种种付出皆成泡影,不知她如何接受这一现实。
庄严闻言却并无惊讶,仿佛早已预料到似的,淡淡一笑,道:“能捡回这条命就已经是祖上积福,我又怎敢有过多奢求。承蒙婆婆近日来悉心照料,严儿感激不尽。”她在婆婆面前换了个名字,唤做何严,取的是禾雅郡主中禾字的谐音。倒不是她对婆婆有戒心,而是自己想彻底告别庄严这个身份,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难得你这孩子竟能如此豁达,那我也就放心了。”婆婆欣慰地笑笑,忽又转身从柜子里摸出一柄长剑,放到她面前。“这是从你身上找到的,是你的吗?”
庄严定睛一看,并非青云剑,而是那日庄羽所献的软剑。她让从飞做了鞘,缠在腰间,事发当日,竟忘了还有这么一柄利刃。但此时的软剑又根当初跨在自己腰间有所不同,重新换了个青色雕画的剑鞘,纹饰与剑把如出一辙。
庄严心中一动,遂道:“此剑乃是为人所赠,严儿喜欢它的样式,便随身带在身上,不过从来没有用过。”
婆婆闻言眼中一亮,手上竟然有些颤抖。“是何人所赠?”
庄严忆及当日询问过庄羽的种种细节,便将事情细细地说了一遍。
“是他,一定是他,他怎会落魄到如此境地。莫非,严儿你祖上姓王?”婆婆情绪激动,两行清泪沿脸颊滑下,滴到剑身,又一直滑下。庄严摇摇头,心里很不是滋味,看婆婆的反应,显然那日留剑的流浪老头跟婆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既然把流云给了你,那自然有他的道理,而我能救你,那是你我的缘份。严儿,流云剑的剑身乃是用昆仑山底前年寒铁与天山万年寒冰合力铸成,凡人根本无法近身,手握剑把便会被其寒气渗入骨髓,不对敌便已自败,使用不当便会被其反噬,非有缘人不可持。你竟然能以剑缠腰而丝毫不损,若非你祖上姓王,那你便是难得的纯阴之体。唯有你才能将此剑发扬光大。”
“但是婆婆,严儿已是无用之人,此剑珍贵异常,岂能辱于我一废人之手。既然此剑的主人与婆婆是旧识,不如请婆婆将此剑带给那位前辈,也让他有个好归宿。”庄严真诚地说道。要知道,这剑乃是庄羽转赠给她,初时并不觉得不妥,但此时听闻这剑有此等来历,不由得心中稍有不安。
“无忧将此剑赠给你,便是他自愿卸下了身上的责任,我又怎会不懂时务地将剑带回。既然他决定放下这一切,那我也可以全无顾虑地去寻他了。傻孩子,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为此,我已经等了整整二十五年。”
婆婆欣慰地笑着将流云剑放在庄严枕边,柔声道:“严儿,再有一个月,我们就到了大兴城,你也好得差不多了,那时候,我就要告辞了。我会跟管家说,让你暂时留在陆家。等你完全好了,是走是留都随你。”
“大兴城?”庄严大讶,“那不是郑国的都城么?我不是在八部河上吗?何时到了郑国国境?”这些日子她一直躺在舱里没出门,还以为自己仍在八部河上,没想到居然已经出了吴国。
“我们现在在黄河荥州河段,过些日子就转到洛邑,然后折去大兴。现在的船开得很快,说是要赶到大兴城过年。”
“过年?”庄严更是惊讶,自己落水那会儿刚过秋分,才醒了没几天怎么就快到年关了?
婆婆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摸摸她的脑袋,解释道:“我救你的时候确实是在八部河,不过那都已经是三个月以前的事了。我有事去郑国,正好碰到陆家的船北上荥州至大兴,便把你抱了上来。你在床上昏迷了三个月,我还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还好你这孩子命大,居然挺了过来。我也知道你严儿你身上发生了许多事,也许都不足为外人道,所以我一直没有问。这么小的孩子,一身男装,还落得个满身伤痕,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好在严儿你生性豁达,被人害成这样也不见怨恨,不管发生什么也都心平气和的,真是难得。婆婆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却是个火爆脾气,为了点小事就跟家人闹得不可开交,到最后,后悔的却是自己。”
婆婆说到这里深深地叹气,眼睛里尽是懊悔,看得庄严心里一软,伸手握住婆婆的手,紧紧的。
婆婆坐在床边,茫然地望着门外,眼睛里渐渐蒙上一层水雾,良久,才渐渐恢复常态。她朝庄严微微一笑,道:“我们坐的是蜀中陆家的船队,此行的目的地正是郑国大兴城瑞王府。陆家少主与郑国四子瑞王李闻持乃是幼年故交,同是天极老人门下弟子。眼下郑国储位之争正是热烈,陆家此举其实也表明了他们的立场。蜀中陆家掌握着巴蜀的盐业、丹砂、和丝绸生意,是郑国最大的门阀。陆家少主子澹十八岁就继任家主之位,封蜀国候,现在就在船上。”
庄严听得李闻持名字时心中一动,三年前,李闻持使人携三千金,如意一双上刺天求剑,到今年年底,剑既成。不知现在庄翼是否已将剑送至郑国。一想到庄翼,她心里又是一痛,小翼啊,小翼,你真要庄家的家业,非要用这样的方式么?只要你一句话,我又怎会不如你愿。
“可惜的是,陆子澹自幼身体孱弱,病痛不断,就是天极老人也束手无措。自他十八岁出师以来,陆府就常备着郑国最好的大夫,还有李闻持从大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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