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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不袖手与君归-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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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开到极致。
  从小翠离开,柳妍只觉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如此漫长。一来一往,石火电光,她脑中已经念头千转,只是哪一边都看不到两全的希望。
  待得此刻终于看见他,她觉得心里反而忽然定了下来。既已身立崖边,进一步死,退一步生,这前后一步之间,无论如何,总算能给她一个解脱——再怎么坏,也坏不过此时两相煎熬,进退不能。
  柳妍立在庞统面前,慢慢开口:“王…”甫一张嘴,她便被自己声音中的喑哑干涩惊了一惊。她稳了稳神,尽力挺直了身体再次说道:“王爷”,依旧沙哑,却不带一丝颤抖。
  她问着:“王爷,当年家父为什么被贬?”
  当不祥的预感变成现实,庞统只是慢慢起身,深深看着面前的柳妍,然后开口,字字句句清晰如镌:“因为他,挡了庞家的路。”
  亲耳听见他毫不避讳一口承认,之前那种一去不返的决绝沉静忽然崩塌,柳妍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泪水霎时奔涌而出。她知道前面就是悬崖,而她也明白自己的结局多半是会向前而非退后——只是,他竟说得如此轻易,如此坦然!难道就连骗一骗她,他都不愿么?
  “妍儿”,庞统伸手去扶她瑟缩的身体,却被她火烫到一般跳开,“你别碰我!”
  妍儿,你在恨我吗?庞统觉得她的目光,也像烧红的烙铁一样在瞬间毫不留情按在他的心上,无边无际的疼。反却是因为太痛,令人有种麻木到空白的冷静。
  妍儿,对着你这样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要我如何去讲,你的父亲,曾经帮着右相,对我庞家做过些什么?你怎么能够理解,庙堂之上,不是你们被杀被贬,就是我庞家一夕尽丧?
  柳妍背对着他哭了一阵,声音慢慢低了下去。终于,她以衣袖抹去面上的凌乱,当着庞统的面,自怀中取出那个纸包,尽数倒入身旁几案上茶盏。
  “喝了它,”柳妍豁然抬头,眼中昔时春水已凝成万丈冰凌,“或者——杀了我!”
  “好。”庞统连一丝犹豫也无,径自取了茶盏,举手倾觞。
  柳妍眼见他一饮而尽,忽然以袖捂住了脸。那杯茶中之水,竟隐隐浇灭了她胸中那股激荡的恨。
  她再抬头,目光已然平静许多。
  “你何不骗我?”
  “我庞家人既做了,又何须否认?况且,”庞统看一眼她,虽然怜惜,却也冷漠,“我从不后悔。”
  柳妍冷笑:“好个不后悔!既如此,你就不担心自己方才喝了什么——或许我放的是鹤顶红。”
  “我知道。方才说过,庞家所做之事,我决不后悔。”庞统握紧那个茶盏,猛然发力之下,明静的瓷器竟悄无声息地碎成细粉。他走到窗前张开手,转瞬之间纷扬的微末随风而逝,如同从未有过。
  “你…”柳妍看着他的动作,一时无语。
  庞统豁然回眸,眉间尽是坦然:“但既然欠你的,你若要我以命来还,我就还你——你走吧。”
  听到这一句,柳妍紧紧咬着下唇,殷红的血顺着雪色的下巴滴上衣襟。她没再哭泣,反而向前迈一步,隔着极近的距离,牢牢盯住庞统的脸,以目光寸寸描画他的眉眼。然后柳妍低下头,慢慢抚上腹间,先前那种盛极荼靡的凄艳仿佛又回到她身上。
  “我会好好照顾孩子,以后他会跟我姓柳。”柳妍抬起的眼波光潋滟,却凝了万般坚毅叹息于眉间。“这一回,是府中有人向我告信,你——”说到方才,她已经转过身去,此时最后回头一瞥,眼中种种难以言说,“好自为之。”
  庞统知道她会走,却仍在看见她淡青的衣角拂过廻廊尽头消失不见才蓦然回神。他合眼压住了心头的涩,才扬声招了刘翼进来。
  “刘翼,本王问你,如果要你离开本王,离开王府,从此之后跟着夫…柳小姐,你可愿意?”
  “王爷?!”
  刘翼惊慌失措地抬头,年轻的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张皇。
  庞统轻轻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本王又何尝舍得你走?”只是,“本王再问你——跟着柳妍从此海北山南、自由自在,你可情愿?”
  “末将…”刘翼一时语塞,深深浅浅的红晕浮上英武的脸。自第一次在庞统书房看见难描难画的柳妍,他就再赶不走心头清影时时萦绕。她的柔,她的好,她对着王爷的笑,都让他打定主意将这份绮念埋葬心底,只求偶尔看她一眼就好。现在王爷居然问他,愿不愿跟她走?
  看着青年半跪于地低头不语,庞统叹一口气:“也是,跟着她,你再不能飞黄腾达立于军前——就当本王没有问过罢。”
  “王爷——!”刘翼抢叫出声,乍然抬起的脸上混着决然和急切,“末将…末将愿意!只是,只是…”
  刘翼“只是”了两句,就再不肯多说,重新低下头,红色一直烧到耳根。
  “柳妍自今日起,再和本王毫无干系——你听明白了么?”
  青年愣愣地,不由自主点点头,然后反应过来,深深拜过:“末将明白——末将,谢王爷多年栽培!”说到后面,已然带上些许哭腔。
  庞统绕到案前将他扶起,仔细看他一眼,言语中全是兄长见着幼弟独立的感慨:“当年你刚跟着我,还只有十四岁,现在,已经是个十足的男人了。这些年来你随我出生入死,本想等这阵子时局定了封你为将…朝堂上尔虞我诈,本也不适合你,这样走了反倒最好。”他拍着刘翼的肩膀,“去账上支一万两银票带着,帮我好好照顾柳妍和孩子。如果是男孩,就由你教他习武吧。”
  “是…”刘翼终于哭出声来,再次深深下拜,“末将…拜别…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  

  ☆、峰回

  刘翼深深下拜,“末将…拜别将军!”
  庞统颔首,“你就为本王传最后一次令吧——”,他眉峰一拢,便是寒刃般的戾气,“即刻封府!除你和柳妍之外,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
  看来那帮老东西们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这一回,本王要让你们好好记清楚本王的手段!
  经过顺藤摸瓜的盘查搜索,暗里的朝党之争摆上了明处。新一轮的暗杀、血洗、罢黜、查抄,因缺了庞籍相对圆融的手段,此番争斗落幕得比之前次更为急促血腥。先前隔山坐望的官员们火烧眉毛一般不分日夜在中州王府门前求见,尚有可用的便被庞统好言劝回,任由弃子们在门外哭号。而对那些尚不能动的,庞统一一亲自拜访。
  庞籍去后,百官终于看清庞统的手段,狠辣凌厉的武将作派加之刚不乏柔的政治手腕,打压上宁有错杀、没有放过,拉拢上投之以桃、恩威并用,比起其父一贯融通圆滑的权谋之术,更加震摄人心——毕竟这个人并非庞籍一样的文臣,而是掌握着整个大宋半数以上兵马的将领。治平五年二月,这番不为百姓所知的争斗暗暗开始,又于一个半月后悄悄结束。
  只是庞统领兵出身,本性上比起怀柔,更喜好杀一儆百的手段。若庞籍尚在,必不会牵连如此之大。此番庞统一人主事,一来一往之间,朝堂上一夜之间竟空出十数之缺,包括三司使、御史中丞、户部尚书、礼部尚书等位,关系重大不可久闲。庞统和群臣商议良久,定出几人,还有几处尚待决议。
  中书侍郎袁旭踏入王府书房的时候,庞统正在沉思。他装模作样高声叫道:“下官、中书侍郎袁旭求见。”
  庞统抬头,无奈地皱一皱眉,随手指了身旁的位置。
  袁旭又是一躬:“下官、谢座。”
  庞统终于看他一眼,开口:“何事?本王忙得很。”
  袁旭一本正经地在座上说着:“下官此番前来,正是要为王爷解忧。”说罢,拿眼睛瞄了瞄他,又作势垂下眼角。
  此人乃前任刑部尚书袁孝安次子,同庞统自幼交好。即使庞统在外带兵多年,他们也一直互有联络,早是兄弟一心。二人私下相见,通常不循规矩,笑骂嬉闹惯了的。即使这些年岁数已长各自位高权重,在朝堂下也还是谈笑风生近乎百无禁忌。
  庞统正为官位空缺之事忙得焦头烂额,他却偏偏要来挑衅。庞统刚要开口去骂,却见那边演了这么一出,必然是有合适的人选。料想是见他有求于人,希望他自低低身段。庞统心里一边骂,一边也端起茶杯慢慢喝几口,斜斜睨他一眼,“哦?”
  袁旭还想再挣扎一番,奈何虽然自幼交好,多年血雨腥风却早熏得他这个兄弟满身戾气,他一介文臣,生生地受,还是受不住的。他要用积威来压,想来先低头的还是自己。袁旭低头翻个白眼,再抬头时已准备谈正事。
  “不说笑了,对了,礼部尚书的缺,如今可有人选?”
  “还没。”
  “那——我想举荐一人。”
  “谁?”
  袁旭投他一个“别急嘛”的眼神,心里多少暗爽扳回一局,但正事还是要说:“擢用此人,好处至少有三:眼下朝堂尚且不稳,王族旧臣心生疑虑,正宜安抚拉拢。此人系先皇近臣,忠心耿耿深得圣眷,此时启用,可安百官之心,此其一也;况其才名天下,诗文风流,在士子间声望极高。自新帝登基便有许多文人不愿入仕,还传为雅谈,此般对我朝擢拔人才极为不利。若用此人,可示我新朝招贤纳士之诚意,亦可趋导文人参加科举,此其二也;兼其谦雅通达,善理邦交,若…”
  “不必说了,”庞统叹口气,“他不可能回来帮我。”
  袁旭深深看着他:“我大概知道你们当年何等对立,然而眼下边关平定百姓安居,你做成这样,他难道还不肯罢休?况且你不是说他一向心怀天下,如此就更该…”
  “我累了,”庞统挥一挥手,“此事容我想想吧。”
  “也好。”袁旭叹一口气,举步向外走,临到门边又说一句:“你近来憔悴多了。”
  袁旭走后,庞统本欲继续处理政务,偏是心绪纷乱五味杂陈,被那个故意冷落许久的名字搅得不得安生。
  公孙策,策…
  你如今可好?
  庞统揉了揉发涨的眉心,终于站起身来,独自出了王府。
  华灯初上的汴梁城西市,红袖倚楼酒旗招招,熙来攘往车马云集。
  许久没感受过这等逍遥热闹了。身处边关自不必说,便是在京城,他也有多久没离开过王府了?庞统自嘲一笑,想来自己是老了,若在七八年前,他定要挑那奢华旖旎的揽月阁,自有老鸨找来一众长袖生风娇柔入骨的美人,莺莺燕燕倚翠偎红,风流销魂又是一夜。然而现在,他只想换了装束独自一人,挑处雅致的茶亭酒肆,安安静静呆上一阵。
  自八年前对辽一战过后,庞统便长居京城。除去年远征西夏,他再未踏出汴梁一步。此番走马长街四下相顾,往日流连的旧地,竟多已换了招牌;而昔时身畔相随之人,亦是天各一方,几厢零落。
  庞统再行一段,忽见前方一处酒肆依河而建四面来风,三层台阁华灯流灿,装饰的青纱飘飘摇摇,笼着其间深深浅浅的人影,隐约可见四处悬挂的诗句文章。偏偏他身在数丈之外,便闻楼上推杯换盏热闹非凡,仔细看去,却是一班班文人相聚,各自围坐相谈甚欢。庞统引马前行,停在酒肆之前。
  翰芳楼。
  想来是时下文人墨客常留之所。庞统微微一笑翻身下马——便也去凑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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