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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7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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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从璟正专注练字,一笔一划莫不倾注全部心神,如同勾勒心中的如画江山。
  “你们三人也坐吧。”李从璟满意的放下玉笔,随手指了指房中的另几张小案,“方才我正在跟赵、何二公谈论江淮、楚地战事与民政,你们有甚么见解,也都可以说说。君章、简能不是第一回出入东宫了,致远虽是头一遭来,也犯不着拘束。”
  君章,江文蔚的字;简能,张易的字;致远,朱元的字。
  李从璟没有字,因为他算得上是“草莽”出身,就跟李存勖、李嗣源一样,时人有字的大多是正经士子、读书人。及冠后李从璟不是没机会让人给自己表个字,但因诸事繁忙给疏忽了,时间一长也就无暇“附庸风雅”。
  刚坐下的江文蔚、张易、朱元三人闻言,又连忙欠身,谦虚谨慎的表示不敢,面对这位平素和气,但威名在外的太子,三人都不敢有半分大意。
  赵钟鸣捻须笑道:“太子殿下不拘小节,诸位切莫自缚手脚,三位之名,某也早有闻之,今日有幸得见,正好瞻仰一番各位风采。”
  何晨光没敢随意插话,他不像赵钟鸣,早年就跟随过李从璟,本身对李从璟也不是很熟,怎敢放肆?
  李从璟坐下后,理顺衣袍,没有让江文蔚等人多番谦逊的意思,直接点名道:“君章先说说看。”
  江文蔚起身行礼,重新坐下后,才字句斟酌道:“江淮战事看似大局已定,实则淮南仍有反击之力。数月来淮南军队犹如水下游鱼,在大将、沿海各处登岸,不停袭扰江淮各地,防不胜防,就是明证。”
  顿了顿,江文蔚继续道:“淮南如今只以小股精锐袭扰各处,看似无关痛痒,实则于大局不利。扬州、寿春一日未克,淮南便有盘活江淮的余地,尤其是精兵渗透袭扰大军后方,不仅给王师造成诸多麻烦,也会让江淮各州县人心惶惶,时日一长,那些心系淮南的贼子,便会蠢蠢欲动。”
  李从璟点点头,“依你之见,江淮战事当如何处理?”
  江文蔚显然早有腹稿,当即答道:“其一,整治各州县民政,加快收服人心;其二,招募骁勇训练州县守卒,化淮南之江淮大网为我大唐之江淮大网;其三,速克扬州、寿春。”
  李从璟露出赞赏之色,又看向张易,问道:“楚地战事当如何?”
  张易丝毫不用打理思路,当即答道:“王师与淮南鏖战于益阳一带,已经数月,但以易之见,当开辟第二处战场。”
  李从璟眉头挑了挑,“哦?”
  益阳是划分、封锁楚地东西的关口,是楚地之战的关键之地,积蓄全力攻下益阳,也是朝廷的用兵之策,张易敢直言开辟第二战场,便是否定朝廷计策,这份勇气担当可谓难得,张一楼说他极有豪烈之气,任圜说他雄健无两,都不是虚言。
  张易继续道:“淮南先败楚兵,再败王师,两得益阳,后又苦心经营防线,即便不能称之为铜墙铁壁,也是相差不远,益阳地势险要,王师一时难克,并非不能理解。”
  “其次,淮南占据楚地半载,治理州县颇有成效,人心渐变,若不尽快收复,长久僵持,对大势不利。当今之计,当往南征讨,迂回梅山用兵。平定楚南之敌,收复楚南州县,而后能北上夹击益阳,是为取大势也。”
  “益阳难克,楚南必争,故而易言当开辟第二处战场。”
  李从璟颔首,“说得不错。”
  最后他看向朱元,“致远有何见解?”
  方才江文蔚、张易已经将江淮、楚地战事都说的差不多了,此时朱元再说,实难有振聋发聩之言,不过朱元显然没有窘迫之色。
  朱元慨然道:“皇朝要平定江南、一统天下,必要精练水师。如今大唐坐拥天下之险,江淮定,荆襄平,若不精练水师,是怀抱金玉而无为也,实在暴殄天物。若能精练水师,他日顺江东下,必能兵到城克,数载而有天下!”
  话说完,朱元径直起身,大步来到堂中,向李从璟拜下,“臣不才,向太子请命,为王朝治水师!”
  李从璟眼前明亮,哈哈大笑。
  江文蔚、张易相视一眼,纷纷离座来到堂中,向李从璟拜下。
  江文蔚道:“文蔚斗胆,敢请投身沙场,为皇朝平贼之马夫!”
  张易道:“易虽愚钝,亦有报国之心,倘若能入楚征战,必舍七尺之躯,为王师杀尽淮南之贼!”
  这新科三甲,竟然全都请命投身疆场,一个比一个斗志昂扬,一个比一个心性豪烈。
  李从璟没有立即答应,目光炯炯看着这三人,沉声道:“尔等都是国之俊才,当知若是身在洛阳为官,前途也是一片光明,而投身沙场上马杀敌,虽有速立功勋之机,亦有旦夕身死之险!告诉本宫,何以如此?”
  江文蔚等相视一眼,皆慷慨激昂,“诸侯不臣,皇朝该讨之,臣等不才,愿驱身以杀敌,助我大唐一统天下!”
  此情此景,书生仗剑,凛然有正气。
  李从璟目光沉静,心头却有金戈铁马之声。
  十年心血,终养国人雄健豪烈之气。
  大唐雄风,终于复见。
  李从璟正声道:“俊彦有报国之心,大唐岂忍负之?”
  江文蔚、张易、朱元大喜,俯首再拜,“谢太子殿下,臣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钟鸣、何晨光相视震惊。
  书房之中,如有剑光。
  这副场景,是长兴二年的士子风流。


第810章 江淮掩有十四州,南北相争今何姓(一)
  扬州。
  五万唐军兵围城池,连营千百,势若海潮,将扬州城困成了一座孤岛。
  清晨,春风微冷。
  一身白袍的莫离登上望楼,轻摇折扇,远望扬州城。
  衣袂轻舞,折扇上的一方山河若隐若现。
  望楼前,唐军将士将扬州城围得水泄不通,铁甲精锐一眼难以望尽,一片片军阵中高达六七丈的巢车,比扬州城墙还要高。
  扬州城外,土山堆了又倒,倒了又堆,几乎又要形成一座城郭,将扬州围在其中。
  “自去岁十月围攻扬州,至如今已快半载。”莫离身旁,王朴轻声感叹,“军中的箭矢、弩矢虽经多番补充,眼下业已损耗殆尽,盔甲、兵刃之损耗,亦是不计其数,将士们出征大半载,如今都已渐生思乡情绪……”
  莫离淡然道:“凡此种种,我皆知晓。”
  王朴看了看莫离,欲言又止。
  莫离虽然没有看王朴,却知道他想说甚么,“扬州不克,我绝不罢兵。”
  王朴苦涩道:“先前太子殿下北归时,曾制定了江淮战略,言及若是淮南死保扬州,其城不能速克,则以江淮之地养江淮之战。如今诸州虽有我皇朝官吏管辖,民政大事颇为顺利,奈何江淮毕竟未曾全克,淮南又有精悍水师,故而每多遣精锐,袭扰江淮腹心,使得诸州不时识金戈,难得安宁,以江淮之地养江淮之战的策略,遂无从得以实现。因此,王师粮秣、兵甲、医药等物的补充,仍是靠从淮北运送。但从淮北运送,则给了淮南可乘之机,故而其精锐兵马,每多扰我后方劫我粮道,若非军师多谋善断,只怕扬州早已断粮。”
  话说完,王朴看了莫离一眼,见对方仍是不说话,又继续道:“淮南死守寿春、扬州两城,东部七州又有和州未克,和州乃是富庶之州,地势狭长,兼能威胁扬、滁、庐三州,先前自庐州败退的王会,又率残部同和州刺史王彦俦据守和州,不时进犯各地,我王师派遣前去的军队,竟然不能将其击败。攻打扬州的军队,既要围攻扬州,抗击淮南援军,又要分兵支援江淮东部六州,所以至今未能攻克城池。”
  莫离平静道:“江淮之地富庶,淮南立国,半赖江淮,他们怎能不与皇朝作殊死之争?眼下淮南虽然得了楚地大半,但若是失了江淮,也是得不偿失。我大唐若是彻底夺下江淮,则淮南不复有与大唐相争之力,自保都难。江淮不易得,古来如此。”
  王朴苦笑道:“军师如此言说,让朴不知该作何言。然则我军箭矢耗尽、兵甲折损近半、士气低落,已是事实,若是再战下去,只怕有覆巢之险。”
  莫离望着扬州城,“难以为继的岂止是我军,扬州亦在生死边缘。”
  话音落下,不等王朴多言,莫离转身过,正色道:“天气转暖,此正用武之时,文伯岂能不知,江淮最终决战,已是近在眼前?”
  王朴怔了怔。
  ……
  金陵。
  皇宫。
  大吴皇帝杨溥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从面相上看,生得俊朗魁梧的杨溥,本不应是任人摆布的软柿子,作为一代枭雄杨行密的儿子,他也不乏个人勇力。
  只可惜,自打徐温擅权,杨溥就渐渐成了孤家寡人,跟被豢养的白鼠无异。徐温、徐知诰之所以不取而代之,只是时机未到、顾及民心而已,哪怕他称帝,也是因为徐温想做皇帝,只可惜徐温死得早了几年,否则现在杨溥哪里还有命在。
  已经多年不曾踏出过深宫一步的杨溥,早已忘了市井是怎样一番模样,好在徐知诰对他不算刻薄,每日里还能饮酒作乐,与美人为伴。
  杨溥早已死心,早已认命。
  只是命运好似要跟他开个玩笑。
  吴国丢了江淮半壁,东部七州只剩下和州一州与寿春、扬州两城,西部七州则是乱象不断,不是被中原偏师攻占,就是被劝降,还有那些想要自立的。
  吴国很多人都开始对徐知诰不满。
  某些臣子曾来密会杨溥,要他振作起来,说不定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但杨溥没有理会这些人。
  “不过是在徐知诰面前受到了冷遇,不甘自身权势财物被徐知诰一党倾轧,想要反抗徐知诰罢了,可笑的是竟然还要拉上我陪葬。”醉得坐不稳的杨溥晃着酒杯,冷笑着说道,“我们凭什么跟徐知诰斗?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贴身宦官凑过身低声道:“如今许多人都说徐相丢了江北,是大吴的罪人呢,陛下若是有那想法,先皇并非没有一些忠臣的!”
  杨溥摆摆手,“功臣也好,罪人也罢,都不是我惹得起的,我只想醉酒当歌,了此残生!”
  宦官面色数变,最终叹息道:“陛下说的是,陛下再饮一杯罢。”
  “饮,饮!”杨溥癫狂举杯,话没说两句,就醉得趴在了地上。
  宦官让人将杨溥抬进寝宫,望着对方烂醉如泥的模样,他忽的冷笑道:“还算有些自知之明,若你真敢有甚么歪念头,徐相岂容你活着?”
  说罢,挥手叫来一名亲信,“去禀告徐相,今日无事。”
  被搀扶着回到寝宫的杨溥,趴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
  但他真的睡了吗?
  子时过后,宦官换班,有人轻手轻脚来到杨溥床前,低声唤他。
  明明应该睡死的杨溥,却坐起身来,看着眼前的小宦官,眼神明亮得像是星辰。
  “如何?”杨溥问。
  “徐知诰正准备积蓄所有力量,反攻江淮,与中原决一死战!”小宦官压低声音道。
  杨溥默然点头,却没有说话。
  若是徐知诰真个丢了江淮,必然惹得天怒人怨,到时候,反他的人就多了。
  吴国的败机,未必不是杨溥的转机。
  他虽然已经认命,但他却不甘心。
  很多事之所以成功,很多人之所以起势,还有那么多输死一搏,岂非就是因为不甘心?
  “告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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