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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炉知尽欢-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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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有个美国人一针见血地评论我们这群留学生说:“他们大老远跑来美国,最终还是在自己的圈子里玩、跟中国人交流。”
  与傅菁分手后的半年,我渡过了一段异常平静的时光。我与少卿断了联系,尽管他和我一个学校、一个专业。我不想多赘述他在这段不堪往事里所扮演的角色,他令我失望透顶、深深厌恶。强烈的精神刺激令我沮丧绝望,但同时也令我前所未有地清醒。我需要毕业,我必须要拿到毕业文凭。我戒掉了□□。它其实并不像人们想象中那样容易‘上瘾’。相比□□,反而是酒精更容易令人上瘾。我依赖□□,很大程度是因为我需要心理的解脱。我想逃避,我想飞一会,我想变得开心。
  偶尔空闲的时候,我喜欢坐地铁七号线。它从曼哈顿区的时代广场出发前往皇后区。刚开始地铁于地下行驶,接着转入地上,就像台北遍布的城际轻轨一般。在地上地下轨道的交界点,你能强烈感受到城市巨大的反差。皇后区相比曼哈顿,低了不止一个档次。皇后区的法拉盛,也就是地铁七号线的终点,是我的目的地。它是纽约第二大唐人街。我刚到美国那会儿,那里还没有开新华书店,我还没有用上鸦风手机,我就是在那里闲逛。因为总算有一处地方,中文字比英文字多。它的早晨给我一种国内赶街买菜的热乎劲,而它的夜晚则能让我吃上一顿相对正宗的川菜,尽管川菜不是家乡菜,但是足以寄托乡愁了。
  我在法拉盛遇见过一次梁樱,她居然在我吃饭的那家川菜馆子当服务生。
  虽然她和傅菁同在纽约大学上学,我一次都没在学校大楼里遇见过她,倒是在脏乱差、到处挤满华人的法拉盛,我跟她碰上了。她告诉我,她在纽大的艺术学院读书,也坐七号线,通常是晚上十点那班。我同她保持了相当的默契。尽管我知道她就住在皇后区一条小巷子里,我知道她在哪家餐馆打零工,我甚至询问了餐馆老板她上班的时间,当然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撞见,当然是为了保持不相往来的默契。每次遇见她,我都不自觉地自惭形秽。内心深处,我既害怕与她相遇,又期待与她相遇。这样的矛盾使我习惯在夜里十点法拉盛的地铁站逗留一会,看看手机、看看表、甚至是看看书,然后旁若无人地离开——至少,这一瞬间的假象能让我觉得,我还有可以等的人。
  记忆中,我在纽约只遇见过梁樱三次。一次在广晶阿姨家,一次为少卿引荐她,一次在川菜馆。一年后,我学成归国。关于梁樱与傅菁,随着飞机降落在上海浦东机场,终于被我彻底抛之脑后。从最初踏上美利坚的激动新奇,到重回祖国的如释重负,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可韩燐却一点也不轻松。在我为毕业奔波忙碌的时候,她也为高考做最后的冲刺。可最终老天却没有给她一个她想要的结果,老天跟她开了个玩笑。
  我回家时,韩燐的高考成绩老早就出来了,志愿也填的差不多了。我推开她的房门,着实吓了一跳。往常凌乱的书桌被她整理地干干净净,是真的一尘不染、干净整齐。韩燐躺在小床上,两眼放空地望着天花板。我才发觉天花板上贴了一张元素周期表。
  “你看哥哥给你带了什么回来,韩燐。”我挥舞着手里的两只对讲机,说。
  韩燐撑起头瞥了一眼,“有什么用?”
  “当然是叫人方便啊。你要是想吃饭了,就呼叫我。就像这样,‘哥,老娘要吃饭,快给我送上来’。”我憋足劲模仿。
  韩燐噗嗤一笑,“真管用么?家里不是有分机么?搞这么隆重。”
  “分机爸妈也能听,但这个我俩专用。”我熟悉韩燐的脾气,她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我知道你高考没考好,越是听安慰的话越是心烦,我不来给你添堵,但是你有什么事一定要跟我讲。我随叫随到,就用这个对讲机。”
  韩燐面色暗下来,没有顺着我的思路接话:“哥,我真的觉得是命。平常月考发挥好的同学很多都考砸了,班里不起眼的几个忽然就考的好了。”
  我忽然就不知道怎样回答韩燐了,因为我就是平常不起眼关键时候还混地过去的类型。
  “别想了。想太多,累。”我说。
  “我最讨厌别人跟我说‘想太多’这三个字。”韩燐的语气瞬间拔高三个调,开始喋喋不休,“想太多,想太多,什么都是想太多,是女生就容易想太多!我就不相信,遇着自己事情谁能不去想、谁能做到不‘想太多’!”
  “好,好,我下次不说了,话说明天烧烤你去吗?”我问。
  爸妈现在都不敢跟韩燐说话,生怕哪里说漏嘴了,魔王心情又要难受了、又要想不开了。于是,我只能心甘情愿地做起了公主的生活兵。韩燐要吃什么、饿不饿、想去哪里玩、跟不跟大家去玩,这些问题一律我操心。
  “我听妈说你已经两个星期没出过门了,明天跟我们去湖边散散心吧。去的人还挺很多,爸、妈、我,还有你大表哥。”我上前一步,一不小心碰到了韩燐书桌的柜门。柜子里全是卷子,塞得满满当当,‘哗啦’一声,全落到了地板上。我望着里面整齐的字迹,想起韩燐在写字台前端坐用功的样子,想到也许高中三年的每一晚,韩燐都是以这样的姿态、态度在学习。哪怕她那么想要挣脱压抑的制度,哪怕她其实根本不需要这样努力,她依旧一如既往地在努力,比任何人都要努力。
  “哥,我真的尽力了,为什么最后会是这样的结果?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韩燐絮絮叨叨地说着,到最后大滴大滴的眼泪直往下挂。
  韩燐又哭了。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看见她哭,我眼眶也红了,心很酸。其实她放女生堆里个头算大了,但我始终觉得她还是那个坐在我自行车后面尖叫的小屁孩。我揽过她,“哭吧,好好哭一场,发泄一下。过去了,就不要再想了。韩燐,这世上,很多事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韩燐把头埋进我胸口,大声哭起来。我胸口那块地方热热的,都是韩燐眼泪的温度。“你那么优秀,老天其实只是想考验你一下,看你够不够坚强。”我嘴上那样说,可我想起她这三年风里来雨里去一刻不停地学习,怀揣着她沉甸甸的梦想,是怎样的辛苦,拿到结果又是怎样的失望。
  现在,她在我怀里哭得那样伤心,我的眼泪也停不下来,心疼地不得了。我很久没哭过了。和傅菁分手的那一晚,我没有哭。人情绪到了某个极点,其实很难哭、很难流眼泪。爱情教人长大,挫折教人坚强。这个夏天,我和韩燐都正面迎接了各自人生中的第一次考验。我已经经受,韩燐正在经受。  
  “韩燐,我和傅菁分手了。”我说。
  韩燐噎了一下,抬起头说:“为什么分手了?她不好吗?”
  “不是。她想要的,我给不起。而我,也不爱她了。”我静静道。
  “那你现在恨她吗?”韩燐问。
  韩京,你恨她吗?
  恨与不恨,就现在来说,还有意义吗?
  “不恨。”我道。
  

  ☆、chapter 16

  韩燐高考结束的这个暑假过得简直令人发指,中午起床,凌晨两三点睡觉,猛补海内外经典影视剧,肆无忌惮。我俩总能在半夜的厨房相遇,她披头散发弓着腰在冰箱里翻吃的,我下楼拿饮料喝。通常这时候,她刚刚看完一集电视剧,我刚刚打完一场游戏。
  “哥,烧泡面吧。我饿。”她道。
  “你去把香肠拆了,打两个鸡蛋,不要弄碎。”我说。
  “算了方便面不健康,你做蛋炒饭给我吃。”
  “服了你了,把鸡蛋打碎吧。”
  韩燐支着头,坐在餐桌前,光看不帮忙。
  “我跟你说,蛋炒饭要先炒饭,再放蛋液。这样蛋液会被米粒吸收,每一颗饭粒都不会黏,饭才能炒的松。都这么大了,明明应该你做给我吃。”我道。
  韩燐傻傻笑着,“哥哥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出去跟人钓鱼,钓了两条黄颡鱼,手都被鱼咬出血了,半夜回家第一件事是先把鱼清蒸了,再处理手上的伤口。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鱼。”
  我当然记得。当时韩燐还不到十岁,我也才刚上初中,我俩夏天夜里不睡觉,变着法弄夜宵吃。我那时候很迷钓鱼,凌晨时分跟大人去水库钓鱼。黄颡鱼的骨大刺少,吃起来方便又鲜美,韩燐很喜欢吃。
  “哥,还有还有,我们在路边坐着吃羊肉串。我记得你当时买了五十串!我手都抓不起那个穿肉的棍子!”韩燐又道。
  我笑,“吃完还缠着我给你讲鬼故事,明明胆子小的要死,听完一个还要继续听,结果半夜不敢上厕所差点没把你憋死。”
  韩燐嗤嗤得笑起来。听到她的笑声,我感到解脱。我终于回到了熟悉的环境,生活起居格外方便,再也没有语言障碍,我想吃中餐的时候,也不用地铁从起点坐到终点。我不想见的人,离我十万八千里远。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事有两件:一,我恢复了单身;二、我又可以跟周毕整日厮混了。
  周毕是我高中同学,也是初中同学,还是小学同学。我俩打娘胎里出来就在一起混了。旧时候大家都住筒子楼。楼道里到处都是我俩的疯笑声。有一回,我俩放学回家都没带钥匙,大人不在家。周毕眉头紧锁,忽然看到筒子楼外的自来水管道,一拍脑门,说:“有了,我爬管道!卫生间窗户开着,我爬进去。”
  “这样不好吧,万一摔下去呢?”我装模作样地用手缕缕下巴,说。
  周毕忽然很严肃地转过头来问我:“韩京,万一我摔下去了,你怎么办?”
  我思考片刻,认真地说:“电视里放梁山好汉最重要的是义气,你是我兄弟,如果你摔下去,我就跟你一道摔下去。要死一起死。”
  要死一起死。
  周毕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眼咕噜一转,笑着说:“韩京你傻呀,我摔下去的时候你不会在下边接着我吗?”
  “嗷,对哦!”我懊恼地摇头。
  周毕脑子灵活是小朋友里出了名的,我和他做过很多不要脸的事,最不要脸的要数偷看隔壁四楼的四姑娘洗澡。‘四姑娘’是我们取的外号。筒子楼里的小孩女多男少,住四楼的叫‘四姑娘’,住五楼的叫‘五姑娘’,万一六楼有两个女小孩,就一个叫‘六一’、一个叫‘六二’,连‘姑娘’都省了。
  七八岁的小男孩身体里有用不完的好奇心。女孩的上半身没什么特别的,胸前两颗绿豆,成了大人就会变成两颗红豆,但是下半身到底有什么,我们好奇得紧。
  “你不是有个妹妹么,你怎么会不知道?”周毕趴在板凳上问我。我手里捣鼓着望远镜,忽然有些生气:“我为什么应该知道?”
  “你肯定知道!你难道没给你妹换过尿布、没看过你妈给她洗澡?”周毕的思维总是异常缜密。
  我懊恼:“你敢说你冬天没跟你妈进过澡堂!”
  周毕嘿嘿一笑:“我进过,我知道,很恶心。”
  “那你还看?”我反问他。
  “那你干嘛手里还拿着望远镜!”周毕笑得邪。
  因为好奇啊。好奇它长的过程,虽然这个过程我们铁定看不见。,但是我们还是要看四姑娘洗澡,所以我们还是要看四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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