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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秦书-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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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了一个哈哈,对老八说,我就随口这么一说,谁当真啊。紧接着他问老八,他八叔,这树皮剥了还有救吗?老八说,和一些泥巴糊上,说不定还能活。周克文立即给常贵说,听八叔的,回去和泥去。其实这法子他早就知道,他这是要卖一个面子给老八,缓和一下气氛。
不过老八似乎不太领情。他说,秀才哥,人常说花无百日红,人无百年富,富人也得想一想他说不定会变成穷人呢!
老八的话当然有刺,可周克文不计较,相反还觉得这是给他提了醒。人要居安思危,常把有时当无时,只有这样好光景才会世代相传。可现在他家里人谁受过苦?他们都是在富窝里打滚的,把好光景看得比屁还淡。就说眼前这干旱吧,两料庄稼都歉收了,可他家的生活还是老样子,该吃啥吃啥,该喝啥喝啥,跟村里人相比简直是在两个世界里。这不好,周克文想,这是娇惯了他们,应该让他们也过一过苦日子,跟村里人一样受一受罪,他们就知道咋过日子了。现在是个好机会,这旱灾多少年才来一次!
有了这个想法,周克文就满地里转悠,看别人咋淘粮食。野菜他吃过,知道是啥滋味,老鼠洞里掏出来的粮食虽然腥臭也还是粮食,这都是他熟悉的,只有雁粪他没有吃过。这东西以前也有人捡,是喂猪的饲料。周克文认为它应该是最难吃的,他打定主意,让家里人都尝尝雁粪的滋味。
周克文自己捡了一坨雁粪,这东西是麻钱大的绿色疙瘩,带着黏液,很像没有嚼烂吐出来的菜渣子。周克文放在鼻子跟前闻了闻,有一股浓重的腥臭味。粪毕竟是粪,哪怕它是鸟粪,可就是这种粪便也有这么多人争抢呢。周克文想这大雁一路从南方飞来,碰上庄稼啄庄稼,碰上野草啄野草,它们的粪便里好歹应该有一星半点儿的粮食颗粒的。即使没有,粪便里的青草渣子也能吃,而且吃起来安全,保证没有毒性。
周克文放眼望去,平坦的原野上大雁此起彼伏,它们从南方越冬后回到了老家,没想到老家现在几乎寸草不生了。往年这个时候正是春意盎然的季节,花红柳绿,碧草连天,田里的麦子也已经从冬眠中起身了,它们挺立株秆,伸展叶子,在温暖的阳光下拔节分蘖。可今年到现在却看不见一丝春意。绿色消失了,树叶被捋光了,野草野菜也被铲光了。去年冬天干种的麦子基本没有发芽,有一些水浇田的麦苗勉强挤出地面,但由于墒情不济,蔫黄蔫黄地趴在地上,像得了重病一样缓不过气来。农谚说,春分麦起身,肥水要紧跟,天不下雨有啥办法呢?周克文的麦子差不多都是这样,去年下种时浇了一水,后来就再也没浇过了。不是他不想浇,是水井都快干了,汲不上水来了。大雁现在就在他这样的麦田里此起彼伏,它们也要吃东西。它们归心似箭,长途跋涉,牵挂着北方的好日子,一想到故乡的花香草肥就口水横流,可没想到回到家乡竟然变成了这样子!它们没有办法,口焦舌燥,肚空腹饥,只能啃啄这些蔫黄的麦苗敷衍胃口。
周克文眼看着大雁糟蹋他的麦苗也没有办法,大雁太多了,赶走一拨又一拨,一拨去了一拨来,况且他那么多地,就是把所有长工都派去吆雁也吆不过来。再说了,他要是真去赶,村里人肯定骂他,多少人等着雁粪下锅呢,你这不是断了别人的粮道吗?看着满地拾雁粪的人,周克文叹了一口气。
回到家里,周克文就打发春娥去拾雁粪。春娥问,爹,咱拾那个东西干啥呀?喂猪吗?周克文脸一黑说,打嘴呀,给人吃!周梁氏说,你白米细面吃腻了,要换口味?周克文说,不是我一个人,全家人都换!
春娥去了半天,拾了一襻笼雁粪回来。这东西到底咋吃,全家人都不知道。周克文对春娥说,咱不会吃总有会吃的,村里那么多拾雁粪的,你去问一问。春娥心里很不乐意,觉得他爹的口味也怪得离奇了,放着家里的白米细面不吃,硬是要吃鸟下的。可腹诽归腹诽,他爹的话她是不敢违拗的,于是去了狗剩家。刚才在地里拾雁粪碰到狗剩媳妇了,狗剩媳妇来得早,拾了一襻笼早早回去了,她肯定知道咋把雁粪当饭食做。
春娥一进狗剩家,就听见里面哭声骂声响成一片。狗剩他爹直挺挺地躺在窑洞地面上,脖子上还缠着半截绳子,狗剩满院子追着打他媳妇,媳妇被打得杀猪一样叫唤。春娥吃了一惊,不知道是咋回事。问了拉架劝说的人,才知道狗剩媳妇闯祸了。这媳妇拾雁粪回来,发现她爹在厨房生火烧锅,她揭开锅,热气蒸腾,里面的东西看不见,却有一股肉香味直冲鼻子。狗剩媳妇很生气,家里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东西吃了,她在外面弄点儿啥填肚子的,首先想着给公公吃,可这老东西却把家人当贼防,自己藏了好吃的,趁她不在家偷偷吃!狗剩媳妇黑了脸,咣地一摔厨房门走了出去。狗剩他爹知道儿媳妇误解他了,他说他把家里的牛笼头拆了,那是牛皮做的,他想煮一煮看能不能吃。媳妇哼了一声,根本就不相信。狗剩他爹急了,说谁偷吃天打五雷轰,媳妇回了一句,现在谁还怕天打五雷轰?天打五雷轰是享福呢,死了就不受饿罪了。狗剩他爹是个耿直的人,没想到老了老了被儿媳妇当贼看,一气之下就上吊了。
春娥悄悄溜了出来,回去把这事告诉了她爹。周克文听了,愣了好长一阵,啥话也不说。春娥小心翼翼地说,爹,咱家的粮食还多着呢,你看咱给他们……周克文打断她的话,说凭啥呢,给他们?春娥说,我不是说给他们,是借给他们,卖给他们。周克文说,这不是借和卖的事。我早就跟他们说了,农民么,天生就是种粮食的,他们不听,得让他们受受天罚!
春娥还想说啥,周克文问,你打听到了没有,雁粪咋吃?春娥伸了伸舌头,赶紧往外走。周克文在后面说,我就是要让你们也受受这饿罪,你们就知道光景咋过了!
春娥去了毛娃家,毛娃今天也去拾雁粪了。她进去时毛娃媳妇正在做饭,她说明来意,毛娃媳妇问,你们家粮食多得是,还要吃这玩意儿?春娥说,碰上了荒年嘛,粗细搭配着吃。毛娃在一旁说,还是秀才叔会过光景呀,我告诉你,这雁粪不能单独吃,太腥气了,我们是这么做的,把雁粪添上水,再加上白土,熬成糊汤,味道喷喷香。
白土春娥知道,就是观音土,这东西老崖下面就能挖到,颜色又白又细,人们常拿它和泥抹墙面,没想到这东西还能吃。能吃,毛娃说,你看,我窑门口放的就是,刚挖的。
春娥噢了一声,说那我也挖去,挖了给他们撒糊汤。
春娥走了,毛娃媳妇对毛娃说,咱啥时候喝过加白土的雁粪糊汤?你不是日弄人嘛。她知道这白土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吃的,已经有人吃过了,吃进去不出来。
毛娃说,我看见他们就来气,家里藏那么多粮食不吃,还这么抠,明摆着是要趁饥荒卖大价钱,我让他们受受罪!
周克文一家人果然被塞住了。周克文在茅房里蹲了几袋烟的工夫,腿都圪蹴酸了,憋出满头青筋一脸汗水,也不出来,没奈何只好提上裤子叫来老婆,让周梁氏在茅房里拿手给他抠出来。周梁氏刚笑完老汉,没想到自己也不出来了,只好让老汉把自己的动作也重复一遍。轮到春娥就难了,她一个小媳妇,咋有脸让别人抠那个地方,只能窝着身子自己来,差点儿没把身子折断了。
这一家人把茅房占着,可憋坏了长工。他们吃的是白米细面,不知道主人一家是干啥呢,老猫在里面不出来,难道那里的气味好闻吗?
第二天一早,绛帐镇商会秦会长派人来请周克文吃饭。周克文觉得奇怪,他在绛帐镇又没有商号,商会会长找他干吗?他一到镇上吓了一跳,多日没有来这里,这个关中名镇眼下差不多变成阎罗殿了。街道两旁隔三岔五地就有死人躺在地上,不小心会把人绊一个跟头。这些尸体各种年龄的都有,老人、妇女和娃娃最多。在城门洞里周克文看见有一对倒毙的母子,可怜的娃娃死了还噙着妈的奶头。最可怕的是那些露天的锅台子,这里白天是食品摊架锅的地方,晚上把家伙撤了以后里面还有余温,那些叫花子就挤在炉膛里过夜。初春的夜晚还是很冷的,这些又冷又饿的叫花子很多人挨不过去,没等第二天天亮就死了。他们的尸体密密麻麻地插在灶膛里,就像香炉里插满了香头。周克文从这些锅台子跟前走过时头发都竖起来了,他没有见过这样死人的!
秦会长在西府泡馍馆迎接周克文。他们一坐下,伙计就拿出两个耀州老碗、四个锅盔,让他们自己掰馍。没想到他们还没有动手,就呼啦围上来一圈叫花子,伙计赶也赶不走。他们无奈,只好把锅盔掰开了,分给每人一块。这些叫花子走了,还有一拨叫花子围着另一张桌子,那里有一个人自顾自地吃羊肉泡馍,不理叫花子。一个叫花子生气了,呸地朝那人的碗里吐了一口痰,那人火了,提起板凳要抡过去。秦会长赶紧把他拦住了,说千万不敢,你看他一股风都能吹倒,要出人命的。那人气不过,把一碗羊肉泡馍端起来泼到门外去,说我叫你们吃!没想到那些叫花子争先恐后地挤出门,有些在地上捡着吃,有些干脆趴下吸啜。
秦会长说,抱歉,咱们一顿饭都吃不安然。周克文说,你甭客气,我也不欠这一顿饭,有事请讲。秦会长说,你刚才都看见了,咱这街道上到处堆着死人,都快成阴曹地府了。镇上本来有收尸队,可现在死人太多了,他们忙不过来,尸体不能及时清理,臭大街了,害得生意没办法做了。我们商会决定出钱雇人来收尸,大家都说周先生是急公好义的人,所以这为难的事就要麻烦你了。
这的确是一件为难的事。商会找过好几个村子,人家都不干,因为抬死人是晦气的事,商会又不愿出大价钱。商会不愿出大价钱是因为死人太多了,也不知道还会死到啥时候,那要贴进去多少钱?秦会长当然不会把这些告诉周克文,他听说这周秀才是爱戴高帽子的人,所以就拿高帽子捂他。
有人夸自己周克文当然高兴,可他也不是高帽子一捂就昏头的人。他对秦会长说,这事恐怕不好办,除了父母,谁愿意给别人收尸呢?秦会长知道又碰到石头上了,可这事情又拖不起,越拖死人越多腐臭越浓。他有些着急,就说,那你们也不愿意干了?
秦会长说这话就露出了马脚,周克文猜测他一定找过别人。就说,别人都不干,我们又不是瓜子!秦会长不甘心,说咱再商量商量。周克文说,商量啥呢?我不要钱。秦会长吃惊地问,不要钱,白干?周克文说,凭啥呢?我要粮食!他知道周家寨人现在最缺吃的,钱用处不大,有钱也不见得能买到粮食,况且相对于粮食,钱每天都在贬值。秦会长一听,心里骂道,这家伙还是读书人,心比大老粗还黑,谁不知道现在粮食金贵,他直接就要粮食了!他说,这不好办吧,你知道我们商会是做生意的,手上多少有几个钱,哪来的粮食啊?周克文说,我给你出个主意,不用商会破费,这粮食就来了。秦会长说,哪来这样的好事?周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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