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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轲，是个神勇之人

世子姬丹听说田光先生到了，亲自到门外迎接。姬丹手执车辔请田光下车，自己在前边为田光引路，一再拜谢致意。来到府上，姬丹又跪下为他擦拂坐席。田光年纪大了，躬着背坐在上座，旁边的人看着都暗暗发笑。姬丹让左右退下，站起来向田光请教说：“现在的形势，燕国与秦国势不两立，听说先生智勇兼备，能不能请您想些出奇制胜的办法，来拯救即将面临灭亡的燕国呢？”田光说：“宝马在年轻力壮的时候，一天可以行千里，但到了衰老的时候，连驽马也可以走在它的前边。太傅鞠武只知道我年轻力壮时的情况，却不知如今我已经衰老了。”姬丹说：“在您结识的人中，有没有像您年轻时那样有智有勇、可以代替您的人呢？”田光摇着头说：“太少了，太少了。世子门客很多，我看看哪些人可以任用吧。”

　　　　世子姬丹便把夏抉、宋意、秦舞阳等请来与田光相见。田光一一相看一遍，问了姓名，然后对姬丹说：“您的这些客人中都没有可任用的。夏抉是个血勇之人，一发怒则脸红；宋意是个脉勇之人，一发怒脸色变青；秦舞阳是个骨勇之人，一发怒则脸发白。怒形于面，容易让人觉察，怎么能完成大事？我知道一位男子汉，名叫荆轲，是个神勇之人，喜怒都不表现在脸上，比前面几个人都好。”姬丹说：“荆轲哪里人氏？”田光说：“荆轲，本是齐国庆封的后代。自庆封被杀后，他的家人逃到卫国。荆轲曾凭剑术游说卫君，希望得到重用，但卫君不识贤。荆轲便来到燕国。这个人嗜酒，燕国有人叫高渐离，精通音乐，尤其善长击筑，荆轲很喜欢他，两人每天在一起饮酒。喝到高兴时，高渐离击筑，荆轲以歌相和，歌罢两人一齐落泪，觉得天下少有这样知己之人。荆轲深沉而有谋略，我远远不如他。”姬丹说：“我还不认识荆轲，希望您能请他到我这里来。”田光说：“荆轲家境贫穷，我常常给他一点资助，他是愿意听我的话的。”

　　　　田光出去寻找荆轲，姬丹送田光出门，把自己乘坐的马车送给田光，并派人为他驾车。田光刚要上车，姬丹嘱咐说：“我所说的是国家大事，请先生不要讲给别人。”田光笑着说：“不敢，不敢。”




动则思礼，行则思义

田光在街市上寻找荆轲。此时荆轲和高渐离已经喝得半醉，高渐离正在击筑。这筑是一种击弦乐器，颈细肩圆，中空，十三弦。田光听到一阵阵清亮的丝弦筑声，犹如温润的南风，徐徐而来，便知高渐离在击筑，荆轲一定与他在一起，于是下车进来呼叫荆轲。荆轲、高渐离与田光相见施礼，一起到了田光家中。

　　　　田光对荆轲说：“你常常叹息天下知己难寻，我也认为是这样，可是我老了，精疲力竭，不能作为你的知己，一起去干大事。你现在精力正是旺盛的时候，是否想去实现胸中抱负？”荆轲说：“哪有不愿意的？只是遇不到可以依附之人。”田光说：“世子姬丹喜欢结交天下客人，不分尊卑，都以诚相见，燕国人没有不知道的。他不知我已衰老，请我去商议要事。我和你常有交往，了解你的才能，所以向世子姬丹推荐你来代替我，请你现在就到世子府上去吧。”荆轲说：“先生的命令，我怎敢不听？”田光想激起荆轲的志气，于是拿起剑，叹口气说：“世子姬丹将国家大事告诉我，嘱咐我不要泄露给别人。我想帮世子成大事，怎么能让世子来怀疑我呢？我要用死来表明自己品行，请你马上去告诉世子。”说完用剑自刎而死。荆轲潸然泪下，此时高渐离在旁，抚筑唱道——

　　　　人在天地间，动则思礼，行则思义，不为利回，不为困疚。

　　　　唱罢，高渐离与荆轲一起悲痛哭泣。世子姬丹派人来问：“荆轲先生来了没有？”荆轲知道姬丹是诚意相请，就乘田光来时所坐之车去见姬丹。姬丹接待荆轲和接待田光一样。相见后，姬丹问：“田光先生怎么没有一起来？”荆轲说：“田光因为听了世子私下嘱咐之话，所以用死来表明他的品行，田光已经自刎了。”姬丹抚胸痛哭说：“田光先生为我一句话而死，不是太冤了吗？”好半天才止住泪。

　　　　世子姬丹请荆轲上座，自己站起来向荆轲顿首施礼。荆轲慌忙答礼。姬丹说：“田光先生没有把我看作品行低下的人，让我能结识你，这是天赐幸运，希望你不要鄙视抛弃我。”荆轲问：“世子所忧何事？”姬丹说：“秦国就像虎狼一样，贪得无厌，不占领整个天下是不会满足的。现在韩国、赵国俱灭，不久，秦国就要来侵略燕国了，这就是我睡不着觉、吃不下饭的原因。”荆轲说：“世子您是想兴兵和秦国决一死战，还是有别的想法？”姬丹说：“燕国小而弱，几次战争都没有获胜。现在赵国公子赵嘉自称为代王，想和燕国联合来抵抗秦国。我担心即使让燕国、代国所有人都去出征也难抵挡秦国。齐、楚等国中了秦国远交近攻、分化离间之计，畏惧秦国强大，谁也不肯联合起来。当下，我想了一个办法，如果能找到一位天下勇士，假意派他出使秦国，用重利引诱秦王。秦王贪心，一定能接近他，然后趁机劫持他，强迫他将占领的土地还给各国，就像曹刿对齐桓公那样。这样能成功最好，如果秦王不答应，就把他杀掉。秦国几个将军各握重兵，不相上下，秦王一死，国中混乱，上下猜疑，然后我们趁机联合各国，扶立韩王、赵王后代，大家一起努力消灭秦国。这是一个再造乾坤的大好机会，我看只有你能担当这个重任。”荆轲沉思了半天，对姬丹道：“这是关系燕国兴亡的大事，靠我这点能力，恐怕难能胜任。”姬丹向前走近，向荆轲顿首说：“凭你的才能和义气，我情愿把自己生命交给你，请你不要再推辞。”荆轲再三谦逊，姬丹再三请求，荆轲最后答应下来。于是姬丹把荆轲尊奉为上宾，在樊馆的右边，另建一座荆馆，送给荆轲居住。




以剑术著称的盖聂

世子姬丹每日前去荆轲门下问安，送去美食，另外还送车骑、美女，满足荆轲的各种欲望，就是这样还担心他有什么不满之处。有一天，姬丹和荆轲一起在世子府上游览，看见池中一只大龟，荆轲拾起一块瓦去打龟，姬丹马上捧来金丸递给荆轲，让他用金丸代瓦打龟取乐。又有一天，姬丹和荆轲出游，姬丹有一匹千里马，荆轲无意间说马肝味道鲜美，吃饭时有人把马肝送来，所杀的就是姬丹的千里马。姬丹说起秦将樊於期得罪了秦王嬴政，现在住在燕国，荆轲希望能和樊於期相见，姬丹便在府上摆下酒宴，请荆轲和樊於期相会，把自己所宠爱的美女唤出来敬酒，又令美女弹琴。荆轲见美女两手如玉，称赞说：“这双手太美了！”宴席散后，姬丹派婢女用玉盘端着一样东西给荆轲送来。荆轲打开一看，竟然是美女的断手。荆轲明白姬丹为让自己干成大事，无所吝惜，他慨叹说：“世子待我的厚意，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我应当用死来报答他！”

　　　　回到荆馆，荆轲开始认真准备行刺事宜。荆轲虽从小喜欢击剑，但他的剑术却不精通。此时的荆轲想起了一个人——以剑术著称的盖聂。这盖聂，是秦国太原郡榆次人，因敬慕著名刺客聂政而取名盖聂。此时的荆轲想起了往事——

　　　　荆轲不远千里来榆次拜访盖聂。见到盖聂后，荆轲开始论剑：“剑产生于商朝时期，王公大夫、文士侠客、商贾庶民，莫不以持之为荣。从剑路而言，有工剑、行剑、绵剑、醉剑之分。工剑，形健骨遒，端庄势整，一招一势，端端式式；行剑，流畅无滞，挥攉潇洒，忽往复收，行多停少；绵剑，柔和蕴籍，缓缓不断，剑如游龙，慢中有快；醉剑，恣意挥舞，乍徐还疾，形如醉酒，以醉非醉。”荆轲一直说下去，但盖聂一言不发，怒而目之。荆轲实感尴尬，双手一揖，低头而去。荆轲走后，盖聂对他的徒弟说：“这个荆轲，不知天高地厚，班门弄斧，他所论的剑术，只是一般见识。别说比武，我只用眼瞪他，他就走了。”停了停，盖聂十分惋惜地叹道：“我用眼瞪荆轲，是想让他规矩些，收他为徒，让他苦练剑术，可是他自尊心太强，受不了白眼。就他那点剑术，应付民间小事还可以，如果安邦救国就显得志大才疏了。”一年后，盖聂的徒弟偶然与荆轲相遇，说起此事，荆轲叹道：“盖聂真是当今剑术大师呀，败敌于无形，我自叹不如呀！”




计谋是有的，只是难以说出口

荆轲回想完往事，不禁叹道：“我这个人，弱点就是自尊心强，受不了别人的轻视，因此至今一事无成。我这个人，也不会麻木地、不知感恩图报地去享受他人尊重。世子姬丹如此厚待我，我不能再拖下去。”想到这，荆轲立刻派人四处探访盖聂，想请他到燕国来，共商去秦国行刺之事。但是盖聂已经出游，行踪不定，短时间内很难找到他。

　　　　世子姬丹知道荆轲是位豪杰，仍旧早晚恭敬地侍候，并不催促。忽然边关来报：“秦王派将军王翦，从北面攻打过来，已经到了燕国的南界。代王赵嘉派人与我们相约，一同发兵，共同守卫上谷以抵御秦国侵略。”姬丹很害怕，忙对荆轲说：“秦兵马上就要渡过易水攻打燕国了，您看怎么办好？”荆轲说：“我已经谋划成熟了。我这次去秦国，如果不能取信于秦王，就不可能接近他。樊於期得罪了秦王，秦王出巨额奖赏买他的首级。燕国的督亢是富饶的地方，这是秦国想要得到的。如果能得到樊於期的头与督亢的版图，一并奉送与秦王，秦王一定会非常高兴并同意召见我，我就能报答世子之恩了。”姬丹说：“给与秦国督亢之地，我倒在所不惜。只是樊於期在穷途末路之时归顺于我，我怎么忍心杀他呢？”

　　　　荆轲知道世子姬丹不忍杀樊於期，便私下里对樊於期说：“先生在秦国遭受灾难可以说是太多了，您的父母妻儿宗族，都被杀戮，至今天还听说秦国要用巨额奖赏来买您的首级，先生您将怎样报仇雪恨呢？”樊於期仰天叹息，泪流满面，对荆轲说：“我一想起嬴政，就恨之入骨！我愿意与他一同死，只是没有这样的机会。”荆轲说：“我有一个计谋，既可以解除燕国的祸患，又可以报了先生您的深仇，您肯听吗？”樊於期急忙问道：“你的计谋在哪里？”荆轲踌躇着不说话。樊於期说：“荆轲你为什么不说话？”荆轲说：“计谋是有的，只是难以说出口。”樊於期说：“如果能报了我的深仇大恨，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又为什么难以出口呢！”荆轲说：“我有一个愚蠢的计划，想要前去刺杀秦王，只是恐怕近不了他的身。如果得到了先生的头，将它献给秦王，秦王必定会高兴并接见我。我一旦接近秦王，就左手拉着他的胳膊，右手刺他的胸口，那样，先生的仇报了，而燕国也得以免除灭亡的灾难了。先生以为这个计谋怎样？”樊於期脱下衣服，露出半边身子，高举着双臂，双脚顿地，大声叫道：“这是我日夜切齿痛恨但苦于没有计策的事，今天我才得到了明教！”即刻拔出随身佩戴的宝剑，在自己喉咙处一抹，气管断了但脖子尚连，荆轲又用剑砍断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