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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富贵-第9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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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令哥是不可能留在西北的,无非是跟李佛玛一个待遇,到开封府里做个地位不高的闲王。如果他会做人,可能会混得好一点,毕竟是自己归顺,不是被徐平抓来的。赵保忠的后代不显,是因为他自己在跟李继迁作战的时候,首鼠两端,犯了大忌。最关键的时候与李继迁私自交通,结果又被李继迁背叛,死后还能赠节度使,大宋对得起他。
宁令哥只要谨记前代教训,老老实实做人,怎么也能混个宗室亲王的待遇。当然,实权肯定是没有的,归顺的番王就是那么回事。说起来,李佛玛现在的爵位依然比徐平还高一些,但又有什么用?徐平家的主管之类到了他府里也被待作上宾。
听说要自己做告罪使,宁令哥不由觉得有些难过。国破家亡,只能是这个结果,不但是斩了父亲,还要儿子提着父亲的首级到朝廷去认罪。认罪态度好了,才能有以后的好日子。不过想起元昊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想起自己不失王爵,宁令哥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饮了一巡酒,徐平对众人道:“本朝以仁恕治天下,只要诸位安心事朝廷,荣华富贵便就是铁打的。谨记我一句话,最重要的忠心,不要再起元昊那样的心思。只要你们于国有功,丹书铁券又有何难?朝廷的荣华富贵,不强似在这荒凉之地吃沙子?”
野利旺荣、成克赏和宁令哥一起称是。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现在的局势必须要接受这个结果。徐平没有让所有的党项首领全部入京,还是让野利旺荣和成克赏留下来,已经是宽容大度了。当然,徐平有自己的目的,有这么两个人留下来,剩余的党项部落便就容易处理得多。有陇右大军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人只能老老实实做事。
还有更重要的,如果契丹真地在这个时候出手,要夺黑山监军司,总得有党项首领带兵前去交涉。现在还不是跟契丹全面开战的时候,大义的名分徐平不想丢,要背盟也是契丹背盟。党项军去攻契丹,宋军在后面接收打下来的土地。如果契丹敢直接攻击宋军,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澶州之盟就此作废,今作的岁币先停了,两军摆开阵势对峙就是。
如今府库充盈,宋朝最不怕的就是跟契丹军事对峙,比拼国力。大宋可以拉出七八十万的常备军来,在数千里的战线上全面逼迫契丹。契丹要想保持同样的兵力,则国力就会大受影响,用不了几年就会被拖垮。
说到底,契丹非党项这个部落组成的小国可比,陇右二十万兵马,要去打灭国之战太过勉强了。只要对峙上几年,拖垮契丹国力,同时内部完成军改,那就一切好说。
党项族占据的地盘横跨数千里,数百万人口,因为元昊志大才疏,打下来容易,要想完全消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宋朝也要时间,来巩固这一次的战果。河套要开发,河西数郡要收回来,甚至河湟也不允许唃厮罗继续发展下去。事情千头万绪,不允许再把战争继续下去了。阴山跟契丹试探一下,大家找到以后的相处之道,这次战事就要结束了。
来西北三年,仗打下来,并不跟徐平以前的想象相同。徐平也有些累了,这次战事的收获需要时间沉淀,对他自己是如此,对大宋朝廷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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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被俘之将
徐平在灵州斩元昊以下大小首领六十余人,其家属迁往内地安置,党项反对归附的最大势力由此剪除。第二日,以宁令哥为告罪使,许怀德护送,带剩余的党项官员进京请罪。
许怀德在西北已无作为,给他这一样机会,体面地解职回京,对他好,大家也有一个交待。徐平要动手整编清远军的数万禁军主力了,与陇右军混编,重组几只大军。
等到阴山之战后,陇右军的主力还是要留驻在那里,与契丹对峙。而重新整编过的西北禁军,则会配合朝廷政策前去河西,把河西和河湟一带郡县其地。现在河西的党项驻军大多观望,愿意归附大宋朝廷的有,也有倾向跟当地势力联合自立的。
大战结束了,以后会以低烈度的小型战事为主,不知道要持续多少年才能结束。西到玉门关,北到黑水监军司,河西广大的土地既然由党项打了下来,便就不能再让他们独立。
禁军还无法配合陇右军打大仗,小仗对他们来说是合适的。在战争过程中,逐步用新的军制进行整编,把原有的禁军消化掉。仗打着,新编练过的禁军有军功,能够吸引优秀将领加入进来,慢慢把旧的禁军抽空。
料理了灵州的事情,徐平继续统大军北上,数日之后在怀州渡过黄河,兵临兴庆府城下。随行的野利旺荣派了亲信李文贵入城,让城中的党项残军归降。
元昊已死,宁令哥去了开封府,嵬名族的几位首领与元昊一起被斩于灵州,此时兴庆府群龙无首。最后把野利皇后请了出来主持大局,举城而降。
城外帅帐,徐平和吴遵路居中而座,让谭虎把刘兼济请来,其他人全部退了出去。
让刘兼济坐下,徐平沉吟了一会,才道:“明日,你带本部六千人,与我和吴经略入城。”
刘兼济叉手应诺,想了想,又道:“都护特意招末将,想来还有其他事情吩咐。”
徐平点了点头,看了看吴遵路,才道:“不错。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传言,你的兄长刘平太尉,在三川口一战中并没有战死疆场,而是陷身贼中,被关在兴庆府。”
刘兼济沉默了一会,叉手断然道:“家兄尽忠为国,当日必在阵前战殁,其余皆是谣言!”
徐平叹了口气:“我找你来,是因为有确切消息,刘太尉和石太尉确实在兴庆府。朝廷以为两位太尉战殁,只是猜测,现在看来猜错了。”
见刘兼济一句话不说,脸色憋得通红,眼眶开始湿润起来,徐平道:“我已问过野利大王,两位太尉虽然陷身贼中,但气节不失,并无大错。当日刘、石二人陷入番贼重围,力竭被俘。两人当时大骂番贼,想求一死以全名节。但贼人没杀他们,而是带回这里,关押至今。宝臣,苏武牧羊,传唱千古。两位太尉不惧威逼,无视利诱,并无对不起朝廷的地方。现在有些难办的,只是朝廷依二人阵亡,当时封赠厚赐有些尴尬。”
徐平明白现在刘兼济的心情,知道兄长未死,当然喜出望外。但三川口战后,朝廷急于鼓舞人心,宣布刘平和石元孙阵前战死,封赠超格,家人也得到厚赐。刘兼济这两年在几位统军大将之中,一样的军功他升得总是要快一些,也有补偿刘平之死的原因。现在突然听说两人并没有死,朝廷的脸面有些挂不住,刘兼济也有些尴尬。
这事情怪不得刘平和石元孙,两人陷入重围,其他将领见死不救,最后力竭才被党项人俘获。被带到兴庆府后,两人没有投降,一直被关押居住。
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刘平和石元孙并无大错,惟一能够被人指摘的就是没有阵前战死,做了敌人的俘虏。在徐平看来,他们总比那些临战逃跑的将领强得多。两军交战,千军万马之中,或者受伤,或者力竭,怎么能够以生死来论呢?
然而,这是一个讲究气节的年代,阵前不死,陷入贼中,已经是无法饶恕的错误,甚至可能永世不得翻身。明白了这些,才能明白为什么当日任福面对绝境要自杀。惟一死可以名志,陷身于贼哪怕受再多的苦,也是无法洗刷的污点。
刘平和石元孙未死,其实以前就有传闻了,几位沿边帅臣都得到了风声。徐平的选择是不闻不问,他们死与不死,都没有什么对不起朝廷的。范仲淹选择了为两人辨护,认为他们有星夜救援、力保延州不失之功,有并力杀贼、血战到底之劳,惟一的过错就是没有死于王事。小错不足以掩大功,以后可以不再重用,但也不需过于苛责。但朝廷里以宋祁为首的台谏言官,除个别人认为要就事论事,其他人的选择是不承认传言,一切都以两人战殁沙场为惟一事实。不管他们死没死,天下都当他们已经死了。
这种事情是有先例的。咸平年间康保裔力战无援,没于契丹,朝廷以他阵前战死而厚赐其家。实际上康保裔降了契丹,而且位高爵显。朝廷为了保存颜面,一直当康保裔已经战死,所有关于康保裔在契丹的消息都被封锁。并且康保裔的后人,一直都被重用,完全是当忠臣之后来对待的。稍后降契丹的冯从顺、王继忠等人,也是照此办理。
如果刘平和石元孙默默无闻地死于异国,那么这样的处理徐平也是认可的,他们本身大节无亏,作为死节忠臣并无问题。但现在党项亡了,他们这些被党项俘获的将领,不能再掩耳盗铃当作是死人。朝廷怎么处置,非常棘手。
他们没有投降,重惩徐平不认可。临阵脱逃的不会受到重罚,反而力战被俘的不能原谅,这不合理。以后谁还会奋勇杀敌?是不是大战一起都一哄而散才对?
见刘兼济一直不说话,吴遵路道:“依现在听野利大王所说,刘、石二太尉陷身于贼之后,一直坚不肯降,于国无亏。我和徐都护的意思,都是要力辨其功,其过不失大节。昨日徐都护已快马移文庞军法,让他星夜赶到兴府府来,处理此事。刘将军,明日你与我们一起入城,先安慰令兄。让他和石太尉相信,朝廷会禀公处置的!”
刘兼点了点头,默默躬身向徐平和吴遵路行了一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兴庆府里不只是刘平和石元孙,打了这么多仗,被党项俘获的宋朝将领不少。他们有的投降了党项,担任各种官职,还有更多的人跟刘平和石元孙一样,苟且偷生,不肯降敌。
投降了党项的自不必说,徐平可以直接问斩,甚至不需要庞籍来确认。但那些坚不肯降的,则要细加甄别,功过是非论清楚。功是功,过是过,不能再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被敌人俘虏,有的人是贪生怕死,有的人是身负重伤,有的人是血战力竭,不应该是同样的待遇。后两种人,终归是无愧于国家,不当受到重罚,甚至该用还是要用的。
此次入兴庆府,徐平是以胜利者的姿态来的,不需要再蝇营狗苟,做那些掩耳盗铃的事情。胜利或许不能代表一切,但却能够予人以信心,改变态度。
现在朝廷之中,还是以实事求是对待被敌人俘虏的将领的意见为主。只是注重舆论的台谏言官们,认为阵前拼杀的将士,不能出现被敌人俘虏的事情。战事不利,将士就应该以身死节,不可苟且偷生。
随着战事节节胜利,大宋在军事上占据上风,这种思想终归会退潮,大家能够用更加正常的态度来对待前线战事。败了,有的人是不想死,有的人是求死而不得。
让刘兼济回去,准备一下明天面对刘平,徐平对吴遵路道:“刘、石二太尉陷于贼而未身亡的消息,虽然不突然,但对我们来说还是很棘手。安道,你认为该如何做?”
吴遵路略微沉吟,道:“依我之见,最好这两人以及其他力战之后陷于贼的将士,不要急着回京。先留在西北,立些功劳,将功赎罪,日后回去就容易说了。”
徐平点头:“此言甚善,我也是这样想的。西北正是用人之际,所谓知耻而后勇,这些人戴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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