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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华作品集(共计7部)-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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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饿死了,爹……我爹死了,我爹也死了……”

  刚开始是无声地落泪,渐渐变成了嚎啕大哭,最后变成了撕心裂肺地哭叫声,一声声敲裂了宁静的夜色。     

  因为收成不好,他们实在交不起赋税,可如果不交赋税,官老爷就要收走土地,为了保住土地,父母就只好把妹妹卖了。

  可是第二年因为闹了蝗灾,收成还是不好,交过赋税,他们是一点吃的都没有了,村里的树皮都被扒光了,饿极了甚至连土都吃。

  实在活不下去,有人说去富贵老爷手里抢吃的,他们就去抢吃的了,然后官府说他们造反,他们觉得不管了,只要能活下去,造反就造反吧!可是他们还是一个个都死了,都死了……

  “为什么你们有吃的?为什么我们没有吃的?娘说这是命!是谁规定的命?”

  少年满面泪痕,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个个盯过,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和我们一起造反的识字先生说是皇上的错,因为皇上老是要打仗,为了打仗就要好多钱,所以赋税一再加重,人们交不起赋税,就没了土地,变成了流民,为了镇压流民,刑罚只能越来越重,一点小罪就要株连全家,既然是皇上的错,那为什么不许我们造皇上的反?为什么还说造反是错的?”

  赵破奴连着说了几声“不要说了,住口”,都没能阻止住少年的话语。

  云歌其实听不大懂少年的话,只觉少年可怜,于是边听边点头:“我犯错时,娘亲都会罚站我。如果是皇上的错,的确应该造他的反,你们没有错。”

  赵破奴已经不敢再看赵陵的神色,唯一的感觉就是想仰天长哭,难道是他杀孽太多,老天打算选择今日惩罚他?     

       

  赵陵目视着篝火,徐徐说:“官逼才民反,不是你们的错。”

  少年说:“救命之恩不可忘。我听到大家叫你云歌,小公子,你叫什么?”

  赵陵道:“你并没有欠我什么,不必记住我的名字。”

  少年未再多问,紧紧抱着饼子和水囊,起身朝夜色深处走去,“你们是富贵人,我是穷人,我们的命不同。我应该谢你们救我,可也正是因为你们这样的富贵人让我娘和我爹死了,所以我不能谢你们。我叫月生,我会记住你们的救命大恩,日后必报。”

  “喂,你去哪里?” 云歌叫道。

  “不用担心我,我一定会活下去,我还要去找妹妹。”少年回头深看了一眼云歌,身影一瘸一拐地融入夜色中。     

       

  围着篝火坐着的众人都沉默无语。

  半晌后,才有一个人低低说:“现在的地方官吏大部分都如我们今日碰见的那个兵官,欺软怕硬,欺善怕恶,见钱眼开,对上谄媚,对下欺压,义正言词地说什么大汉律法,不能放人,可转眼就又为了惧怕权贵,把人放了。”

  赵破奴已经连阻止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大叫:“天晚了,都睡觉!”

       

  赵陵起身向外走去,赵破奴想跟上去,赵陵头未回地说:“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赵破奴为难地立在那里,云歌朝赵陵追去,向赵破奴指了指雪狼,示意他不要担心。

  赵陵走了一路,都没有理会云歌,后来索性坐到草地上,默默盯着夜色尽头发呆。

  云歌在他身后站了良久,赵陵一直一动不动。

  云歌用黛笔在自己手上画了眼睛眉毛鼻子,一只手的人有胡子,一只手的人戴着花。

  云歌把手放到赵陵眼前演起了手戏,一会小姑娘的声音,一会老头子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

  “你骗人,不是骗自己说没有不开心就可以开心的。”

  老头子板着脸不回答,戴着花的手又问:“你为什么整天冷着脸?”

  “因为我觉得这样看上去显得我比较深沉,比较与众不同。”

  “虽然我觉得你冷着脸挺好看,可是我觉得你笑一笑会更好……”

  “云歌!”赵陵忍无可忍地扭头,看见的却是一张比星光更璀璨的笑脸。

  两人鼻翼对鼻翼,彼此间呼吸可闻。

  云歌轻轻说:“陵哥哥,我明天就要走了。”

  云歌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语声忽然变得有些干涩。

  也许因为赵陵是第一个能听她唠叨,也能听懂她唠叨的哥哥。她虽有两个哥哥,可因为父亲四十多岁才有的她,所以二哥年龄长她太多,即使疼她,能说的话却很少。

  三哥年龄差得少一些,却绝对没这个耐心听她嘀咕,昨天晚上,要换成是三哥,早拎着她的脖领子把她丢到大漠里去了。

  赵陵楞了一瞬,才接受这个事实,是呀!她只是刚认识的小姑娘,她并不是会一直随着他回长安的人,可是这样明媚的笑颜……

  恍惚间,他只觉得似乎已认识了她很久,也已经很习惯于她的唧唧喳喳。难道这就是“白头如新,倾盖如故”?     

  云歌看赵陵盯着她发呆,她笑凑到他的眼前,朝他吹了口气,“我就要走了,不许你想别的事情,只许想我!”     

  云歌是天真烂漫的笑语,赵陵却是心蓦然急跳,猛地撇过了头,“云歌,你再给我讲个故事。”

  这个似乎连话都懒得多说的人居然会请她再讲个故事,云歌喜悦地大叫了一声,“躺倒,躺倒,你一边看星星,一边听我讲故事。我有很多好听的故事。”

  云歌未等赵陵答应,就扳着赵陵的肩让他躺倒,自己躺到赵陵身侧,赵陵的身子不自禁地就移开了一些,云歌却毫无所觉地顺势挪了挪,又凑到了赵陵身旁,靠着赵陵的肩膀,“你想听什么故事?”     

  赵陵的身子虽然僵硬,却没有再躲开,淡淡说:“讲讲你为什么脸皮这么厚?”

  “啊!嗯?什么?哦!有吗?……”云歌嘴里嗯嗯啊啊了半晌,终于泄气地说:“人家脸皮哪里厚了?我们家脸皮最厚的是我三哥,错了!他是压根没有脸皮,因为他除了吃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我的脸皮是很薄的……”

  云歌说着说着哈哈笑起来,笑声象银铃,在星空下荡开,听着她的笑声,赵陵恍惚地想着长安城的那座空旷寂寞黑沉的宫殿,也许有了云歌的笑声,那座宫殿会变得也如她的笑颜,温暖明媚。也许随着她飞翔过的脚步,他也能飞翔于天地间,至少他的心。

       

  赵破奴来叫二人睡觉时,看到的就是星空下并肩而躺的二人。

  云歌靠在赵陵肩头,嘀嘀咕咕说个不停,赵陵虽然一声不吭,可神情却是从没有见过的温和。

  赵破奴心中暗惊,大着胆子上前说:“已经很晚了,明天还要赶路,趁早休息吧!”

  赵陵眼锋一扫,赵破奴只觉心中所思所想竟然无一能隐藏,腿一软,差点跪下来。

  “云歌,我有些渴了,你去帮我拿些水来,再拿两条毯子过来。”赵陵对云歌说,云歌笑点了下头,大步跑着去拿东西。

  赵陵依旧躺着未动,凝视着头顶的星空,“云歌的父母是谁?”

  赵破奴心中震惊,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异样,恭敬地回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天山雪驼和汗血宝马被誉为西域两宝,先皇为了得到汗血宝马,发兵数十万攻打大宛,倾大汉国力,死伤无数,才得了宝马。这世间有几个人能用得起天山雪驼?还有大漠天上的王白雕,地上的王狼陪伴,云歌又说了你和她的娘亲认识,这般的人物在你认识的人中能有几个?”

  “我真地不知道。对方指点我们走出大漠是一番好意,又何必追究对方来历?”

  赵陵沉默了一瞬,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是想追查他们的身份,我……我想留下云歌。”

  赵破奴大惊失色,一下跪到了地上,“不可!万万不可!云歌的父母肯定不会同意!”

  “这里不是你跪的地方,你起来。”赵陵唇角微翘,似笑非笑:“你是替云歌的父母担心,还是替我担心?我倒想见见他们,只要扣下云歌,她的父母即使是神龙,也要显身……”

  云歌从远处一蹦一跳地过来,身侧的铃铛驮着毯子,“陵哥哥,水来了。”

  赵陵向赵破奴挥了下手,示意他退下。

  赵破奴面色沉重地起身而去,如果云歌真是她的孩子,那当年……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敢再往下想,心中只暗定主意,即使一死,也无论如何不能让云歌被扣下。

       

  赵陵用毯子把两人裹好。

  一狼、一驼卧在他们身后,两只雕卧在骆驼身上。

  草原的夜空低而空旷,繁星缀满天,再加上他们这个奇怪的组合,有一种神秘幽静的美。

       

  “陵哥哥,你还会来西域吗?或者去塞北?或者出海?听说南疆苗岭很好玩,我还没去过,我们可以一起去。”     

  “恐怕不会,就这一次机会还是我费尽心思才争取到的,这也许会是我这辈子走过的最远的地方。你年纪比我小,去过的地方却远远比我多。”

  两人沉默下来,赵陵忽地问:“云歌,你的故事中从来没有提到过长安,你愿意来长安玩吗?”

  云歌轻叹口气,“我爹爹和娘亲不会答应,爹爹和娘亲不许我和三哥踏入汉朝疆域,而且我要回家,不过……”她的眼睛瞬即又亮起来,“我爹爹说过儿女就是小鹰,大了就会飞出去,我爹娘从来不管我二哥的行踪。过几年,等我长大一些时,等我也能自己飞时,我去长安找你玩。”

  赵陵望着她晶晶亮的眼睛,怎么能让这样一双眼睛蒙上阴影呢?

  半晌后,他缓缓点了点头,“好,我在长安等你。”

       

  云歌笑拍着手,“我们拉勾,谁都不许说话不算话。我到长安后,你可要尽地主之谊呀!”

  赵陵不解,“什么拉勾?”

  云歌一面教他,一面诧异地问:“你怎么连拉勾都不会?你小时候都做些什么?”

  两人小拇指相勾,云歌的声音清脆悦耳:“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两人的大拇指相对一按时,云歌自己又大笑着加了句,“谁变谁是小猪!”

  赵陵第一次露了笑意。他不笑时眼睛内幽暗黑沉,可这一笑却仿似令满天的星辰都溶化在他的眼睛中,黑眸内点点璀璨的光芒闪动。

  云歌看得一呆,脱口而出道:“你笑起来真好看,比天上的星星还好看。”

  赵陵的笑意敛去,自己有多久没有真心笑过了?是从那个夜晚,躲在帘子后,听到父亲要杀死母亲时吗?太想忘记,也在努力忘记,可是每一个瞬间只是越发清楚……

  赵陵从衣领内掏出一个东西,挂到云歌颈间,“你到长安城后出示这个给守门人,就可以见到我。”     

  云歌低头细看,一条好似黑色丝线编织的绳子,手感特异,看着没什么特别,挂着的东西却很别致,好象是女子的一副耳坠。

  赵陵淡淡解释:“这是我母亲在临走前的一晚上,拔发为绳,用自己的头发编织了这个绳子,做了挂坠给我留个纪念。”

  云歌一听,急得想脱下来,“你母亲去哪里了?这是你母亲为你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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