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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关作品集(一共七部小说)-第3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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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辉祖奇道:“还有贵客?”

  他想了想自己所请的客人,方孝孺未必是在乎的,这贵客一定是方孝孺请来的人,可是环顾席上,正谈笑晏晏的几个官儿,几乎已涵盖了六部九卿,要说还有贵客,那还能有谁?

  徐辉祖想问,可是见方孝孺一脸神秘的样子,自己终究是女方家长,不好表现得比对方还要着急,只好挥挥手,让那捧着准备让双方签字画押的通婚书、应婚书上来的侍婢又退了下去。

  李景隆是曹国公,地位不在徐辉祖之下,故而也坐在首位,看见方孝孺那副德性,不屑地撇了撇嘴,茹常捻着胡须,肩膀头儿向他这边一歪,低声道:“故弄玄虚!”

  李景隆“嗤”地一声冷笑,说道:“一朵鲜花,插在狗屎上了!”

  在他右首旁坐着的是促成这桩婚姻的大媒人礼部尚书陈迪,李景隆的声音虽小,却未着意在掩饰,被他听见了,不禁扭头看了一眼。

  李景隆嘻皮笑脸地对他道:“天天朝堂上相见,时不时的还斗斗嘴皮子,陈大人还没看够么?”

  他转而对兵部尚书茹常道:“茹大人,本国公真有如此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么?”

  茹常拱手笑道:“曹国公风度翩跹、一表人才、谦谦君子,温良如玉啊。”

  李景隆捏着下巴沉吟道:“哦?原来我还是个君子……”

  这时徐增寿答对了几个客人,刚刚回到席前坐下,看出他好象在说怪话,便瞪了他一眼,说道:“九江,今儿是我妹子大喜之日,你给我消停着些,否则,我可不饶你!”

  李景隆耸耸肩,哼道:“既是君子么,我就当一回哑巴得了。”

  这句话刚说完,他突然“咦”了一声,本来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的身子攸地一下坐直了,两只眼睛也亮起来,坐在斜对面的徐增寿察觉他神情有异,顺着他的眼光扭头一看,不由也吃了一惊,失声道:“小妹!她来做什么?”

  ※※※※※※※※※※※※※※※※※※※※※※※※※※

  今日是方、徐两家文定之期,可这当事人却是不必露面的,尤其是女方,根本不需到场,特别是中山王府这样的人家,哪里需要小郡主抛头露面,这是极为失礼的行为,起码要被人说一声管教不严,陡见茗儿出现,徐增寿自然大惊。

  今日贺客中认得徐茗儿的,都不禁目瞪口呆,有那不认得的,眼见别人神情诡异,低声问上两句,自己的神情也立即诡异起来,才片刻的功夫,整座胜棋楼上鸦雀无声,徐辉祖惊见自己小妹出现,急忙站起来迎上去,小声道:“茗儿,你……你怎么来了?”
 “你议的是我的终身大事,我怎么就不能来?”

  徐茗儿推开徐辉祖,双眼冷冷一扫,依着夏浔教她的话儿,明明看见了方孝孺,以前也曾在府中见过的,偏做出一副不认得的样儿,把小瑶鼻儿一翘,大声道:“哪个是方孝孺,请出来一见!”

  方孝孺眉头大皱,他知道徐家这个女儿不大愿意做自己家的媳妇,当日听她吟出一首荒唐之极的诗来,他就知道这个小姑娘对方家有些成见了。不过为了大业,他勉强也能忍得。再说,她那三个姐姐嫁的虽然尊贵,如今却也不过是朝不保夕的王妃,其中代王妃更已做了蜀中一囚徒,自己当世大儒、当朝隐相,自己的儿子难道还娶不得他中山王府的姑娘?

  所以在方孝孺料来,徐妙锦纵有不满,待到生米煮成熟饭,也会回心转意的,想不到她竟然如此不知礼仪,这可是方家的未来儿媳,抛头露面丢他方面家的脸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直呼自己名姓,就连她大哥都要称自己一声希直先生,她竟敢直呼自己这老公公的名姓,方孝孺大为不忿:“马上就要做我方家的媳妇,还敢对我端郡主的架子么?”

  他把脸一沉,缓缓起身,端起公爹架子道:“方某在此,姑娘是什么人?”说着向徐辉祖不断地打眼色。

  依着他的意思,皇上的钦使马上就要到了,甭管在座的宾朋认得她还是不认得她,只管佯做不识,叫徐辉祖见机把她拉走,面子上过得去就成了,先应付了今日的事,回头等她嫁到自己家里,到那时想怎么管教她,可就连徐家都不能插手了,何必当着满朝公卿的面丢人现眼。

  可是徐茗儿被夏浔连哄带吓,已是牢牢记住了夏浔告诉她的话:“方孝孺这个人,好名重于性命,你非得羞辱他一番,让他主动放弃联姻才成。要不然,他为了得到你大哥的支持,你的些许不是他都隐忍下来,非要与你家结亲,那么你就算逃掉天涯海角去,也仍然是方家的媳妇,因为不管你愿不愿意,只要你大哥签了字,你可就是方家公认的儿媳了呀!”

  所以一见方孝孺装佯儿,徐茗儿也不点破曾与他见过一面,只是一甩袖子挣开大哥的手臂,对他大声说道:“你就是方孝孺?好教你知道,本姑娘就是徐妙锦!”

  四下里议论声像苍蝇般嗡嗡起来,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不对劲儿呀,小郡主好象不同意这桩婚事呢,你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什么呀!怎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这不挺好看的嘛,我还是头回看见徐家小郡主,啧啧啧,还真俊呐。”

  “你废什么话呀,我说的是她的神气!”

  茹常肩膀一歪,又凑到了李景隆身边,耳语道:“国公,有好戏看了。”

  李景隆正襟危坐,精神奕奕,只回了他两个字:“看戏!”

  议论声传到方孝孺耳朵里,弄得他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一时间那股子书生犟劲儿也上来了,眼见徐辉祖要把妹子拖走,反而被他拦住,沉声道:“原来是小郡主,不知郡主要见方某,有什么事?”

  徐茗儿道:“方先生名满京华,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听说大哥要把妙锦的终身许配与方家二公子,小女子特意赶来瞧瞧。”

  方孝孺听了一怔,听这口气不大对劲儿,听她说的话却是在称赞他,一时间他也拿不定这小姑娘的心思了。

  徐茗儿大声道:“我听说太祖皇帝三十年励精图治,使得大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物阜人丰,四海升平,自建文皇帝继承大宝,请了你方博士入朝辅政,只三年功夫,便闹得皇室操弋、战乱频仍、府库空虚、民不聊生,可有此事么?”

  “你……你……”

  方孝孺的面皮如同打了鸡血,赤红赤红的,一口气儿堵在喉咙里,指着徐茗儿竟然说不出话来。

  徐辉祖大怒,拔腿就向徐茗儿冲来,徐增寿一见他那副穷凶极恶的样子,还道他要对小妹动手,连忙向他的好哥们大都督陈暄使个眼色,一左一右冲上去,架住了徐辉祖,拉起了偏架。

  徐茗儿用清清脆脆的声音说道:“我听说,藩篱天下是太祖遗制,方博士甫一入朝,便鼓吹削藩,太祖尸骨未寒,皇子们便死的死、囚的囚,骨肉相残,致有今日之乱;

  我听说,方博士博学多才,当世大儒,最为推崇上古井田之制。自古锐意改革者,必有人受益、有人失意,有人拥戴,有人反对,唯有方博士井田古制一出,普天之下,无论士农工商,莫不群起反对,也算得是古今第一人了!

  我听说,方博士崇尚礼教,倾慕周官法度,认为只要按照周礼命名官署治理天下,我大明就能繁荣昌盛,远迈太祖,所以今日省州,明日省县;今日并卫,明日并所;今日更官制,明日更官阶;宫门殿门名题日新,日不暇给而不曾休,常常是各个衙门口儿的牌匾油漆未干而再做新匾?”

  “你……你……”

  方孝孺气得哆嗦起来,人群中却已有人吃吃偷笑起来。

  同后世文人吹捧的所谓“四载宽政解严霜”不同,民间对方黄之流的改革却有着不同的评价。

  实际上也是如此,朱元璋是狠、是严,可他的狠与严是对谁呢?所谓四载宽政解严霜,是哪些人的感慨之言呢?会是平民百姓吗?朱允炆上台的这四年,战事不休,不断地征兵征役,会有平民百姓欢欣鼓舞地得出这么一个“四载宽政解严霜”的结论吗?

  恰恰相反!民间对方孝孺等人的所谓建文新政、愚蠢改革,是持反对和讥笑态度的。

  削藩不用说了,已经逼反了燕王,百姓们便不敢妄议了,因为这时候再提反对,就可以给你扣上同情叛逆的罪名;恢复井田制也不用说了,连他最坚定的盟友都不支持他,这种天真到难以置信的想法,刚在朝堂上提出个设想,就被隶属于不同派系的官员们一齐扑灭了,连个火星都不给他留下,并不曾真个危害人间,无须议论。

  对官员和百姓们来说,最烦不胜烦的就是方孝孺的复周官法度,合并几个州县,把官名换个古老的名称,改宫殿名、改城门名,而且还是改了一遍又一遍。
  他改一遍,各个衙门口儿就得跟着动弹一遍,牌匾要换、官印要换,在大明严格的户籍制度下,涉及到的州县及其百姓,有无数的证件都要换。他动动嘴皮子,就得有无数的人忙得跟陀螺似的,做的却是些无用功,民间岂能不怨声载道?

  方才徐茗儿所说的第三条中那段“今日省州,明日省县;今日并卫,明日并所;今日更官制,明日更官阶;宫门殿门名题日新,日不暇给而不曾休。”就来自于民间的一段歌谣,类似于现在的“你拍一,我拍一”,被小朋友们早就传唱开来的。

  徐茗儿又道:“方博士能以三年之功,毁掉太祖皇帝夙兴夜寐、殚精竭虑的三十年奠基,这样的大本领,徐妙锦可不敢高攀方家,小女子担心蚁蛀栋梁,万一大厦倾覆,会连我徐家都受了牵累。方博士这等人才,虎父无犬子,令子方中宪定也是一等一的人中俊杰了,小女子自惭形秽,同样不敢高攀。所以,承蒙青睐,好意心领,徐妙锦言尽于此,告辞了!”

  徐茗儿一副稚嫩的少女声音,可是字字句句如戟似刀,戳得都是方孝孺的痛处,把方孝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徐辉祖鼻孔冒烟,气极败坏地吼道:“徐妙锦,反了你了!来人呐,把她给我拿下!拿下!”

  李景隆一看,“噌”地一下,跟兔子似的就蹿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徐茗儿前边,眉开眼笑地道:“别动!谁也别动!哎呀,我说老徐呀,跟个小孩子呕什么气嘛,小孩子不懂事,说话没深没浅,你别往心里去,希直先生,你也别往心里去,来来来,咱们喝酒、喝酒!”

  夏浔早已料定徐茗儿进去说这番话,可以从容出来的。自家小孩子当众说了不该说的话,当家主事人该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当然不是教训自家小孩子,他得先向被气疯了的那位赔不是。再说,且不提这胜棋楼上有多少他的人,就是徐家那些亲戚朋友,也得蹦出来劝和呀,徐茗儿只说退亲,没说逃走,还能马上把她捆起来不成。

  果不其然,根本不用夏浔事先安排的人出面,怀庆驸马、尚书茹常、御使郁新、黄真,乃至所有自认为和徐家有交情的,或者正想攀交情的贺客全都蹦了出来,拉这个、劝那个,七嘴八舌,乱作一团。

  趁这功夫,徐茗儿已大模大样地出了胜棋楼,上了候在门口的那辆马车,临时客串车夫的夏浔把毡帽往下一压,大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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