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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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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却充满前所未有的惊悸。来回踱了几步,记起了处置的办法“毒质虽凶猛,症候已完全发出,熬得过即可保住性命,当务之急是止痛,许多中毒者就是活活痛死的。”
但是手中没有药物,如何为他镇痛?
潇潇心焦如焚,只觉李凤歧的身体也在燃烧。撕掉袖子放入河水里浸湿,搁到李凤歧额头上,只盼冷敷可以宁神。李凤歧咬住布片撕扯,活象饿狼叼住了肉骨头。潇潇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却看他渐渐停止了挣扎,撅唇吸吮湿布,露出舒缓的表情。
转眼布片被吸干了,他的面皮泛起红晕,似乎痛楚减轻许多。潇潇心念微动,跑到河边将布片浸透,拿回来对着嘴巴揉挤。水珠洒落,李凤歧仰面大口吞咽,边喝边点头,瞧那模样十分受用。这次潇潇留了意,扔掉布片捡拾河边竹筒,盛满了继续喂他。数次过后,李凤歧满脸酡红,痛楚之色尽消,醉态可掬的叫道:“好酒哇,好酒,再来三百大碗!”
潇潇暗自惊疑,端起竹筒喝了两大口,觉得齿颊生香,清凉中夹杂淡淡的醪渣味,顺喉咙直透脏腑,随即腮帮子发热,脑子里轻飘飘的。她定了定神,忽然省悟了什么,飞步跑到沟渠边,掬水仔细品尝,喃喃道:“是酒,当真是酒!”凝视脚下,河水静静的流淌,不由失声惊呼:“整条河都是酒!怎么会有这种事!”
此情此景匪夷所思,又真实无虚,沟渠纵贯陵墓,居然灌满了美酒,不知修墓者此举是何用意。难怪香风四溢,却是随波弥散的酒香。
潇潇盯着水面发愣,看清流中鱼虾川游,灵动而鲜活,它们如何在酒浆里生存繁衍?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周围处处诡异。那李凤歧醉意酩酊,摊开四肢呼呼大睡。潇潇挨着他抱膝而坐,寻思“曾听花爷爷讲过,喝酒可令伤者止痛。这里的酒水味道奇特,说不定别具功效,能够慢慢治好毒伤呢!”她劳累至极,坐了片刻神思倦怠,趴在地上也睡着了。
清波潺湲,光阴潜流,陵墓内难分昼夜。大约隔半个时辰,那水晶棺材必定“造访”心冢,仿佛自动报时的更漏。不知不觉间,水晶棺从墓旁经过了四次。潇潇悠然梦醒,睁眼看见李凤歧端坐于对面,自己受伤的手腕已被布片包好。
李凤歧面带病容,但眼中神采重现,伤势似已稳定。他目不转睛的凝视潇潇,眼神里夹杂着感激,好奇,猜疑,懊悔等等情感。看潇潇醒来,他咳嗽两声,板着脸问:“你为什么救我?”
潇潇揉搓眼皮,含糊道:“嗯,这鬼地方就咱们两人,本该相互帮助嘛。我救你这事不用道谢啦,呵呵,朋友间理应如此,你别放在心上。”
李凤歧没有半点感谢的意思,冷冷的道:“玉可碎,色不变;竹可焚,节不改,峨嵋弟子光明正大,岂能与妖怪作朋友?小妖女,你的恩惠我一定报答,至于套交情,收揽人心的伎俩,劝你别枉费心机了。”
潇潇道:“啧,啧,好有气节,该给你立个贞节牌坊啊!”眼光扫向自己手腕,瞅见包裹伤口的布条。那是李凤歧趁她睡觉时包扎的。他生怕弄痛了伤处,动作极轻极柔,竟令她毫无痛觉。潇潇举起手臂,故意大声道:“你不谢我,我倒要感谢你呢!峨嵋派李大高手,你宁可玷污玄门正道的节操,也要救治我这邪恶的妖怪,谢谢你哦!”
李凤歧脸皮微红,好似被揭穿谎言的小孩子,嘴里叽哩咕噜的不知所云。恰逢水晶棺飘来,他神情肃然,走到河边双膝跪地,煞有介事的祝祷:“朱雀前辈!仙灵垂鉴!晚辈李凤歧身为峨嵋剑仙门首徒,自知悖逆师门规矩,故此向前辈诚心求告——小妖女虽然顽皮,但她本性善良,所作所为急人之难,颇具我辈风骨。晚辈与她同历患难,实是情有可宥。晚辈惟盼正气感化邪祟,帮她去妖气,早日修成正果……前辈和我们祖师交情深厚,乞望解释个中情由。倘若祖师爷要追究‘结交妖类’的罪责,晚辈甘愿独自领受,只求饶恕小妖女,给她改邪归正的机会……朱雀前辈恩恤体察,晚辈弟子伏惟再拜。”面孔朝下,连磕了几个头。
祷词念了半截,潇潇早笑弯了腰,暗想“他为我这‘小妖女’求情,生怕祖师爷不答应,所以拐弯抹角找祖师爷的情人代劳。哈哈,敢情峨嵋祖师耳根子软,只听女孩子的耳边风。”
但闻李凤歧言语恳切,仿佛朱雀姑娘站在跟前,正聆听他的祈祷。潇潇内心感动,朝墓碑跪倒,口中也祝道:“峨嵋元宗祖师听着,小女子潇潇有话要讲——你的后代弟子李凤歧是个大好人,虽说偶尔蛮横,但那只是想给峨嵋派撑面子,硬装英雄罢了。其实他这人心肠热,气量大,而且剑术厉害,完全配得上‘峨嵋高手’的名头。元宗祖师保佑他伤势痊愈,小女子称颂你的大恩大德。倘若胡乱加罪好人,哼哼,我潇潇本事低微,骂你三天三夜的劲头还是有的。”
李凤歧瞅她一眼,低声道:“祖师爷最通情达理……别对他老人家无礼。”
潇潇道:“哎呀呀,你当祖师爷真会显灵啊?少发傻了,快起来吧。”扶李凤歧站直,拍掸他膝头的尘土。李凤歧身体虚弱,起身猛了眼花气喘,周身直哆嗦,瞧架势毒伤又将发作。潇潇赶紧舀来河中酒浆,服侍他连喝了三竹筒。李凤歧痛楚渐消,醉眼眯着潇潇,怅然叹息:“唉,什么狗屁剑仙高手,一犯病就得喝酒,早晚成醉鬼。”
潇潇道:“非也,非也,峨嵋高手喝酒,那叫做海量啊!你想,元宗祖师用美酒灌注陵墓,可见他老人家多么好酒。他若见你如此豪饮,肯定大大高兴。”
李凤歧摇头不语,望着远处发呆,眼光忽明忽暗,流露出迷茫的神态。潇潇暗自担忧,小声问道:“你……你想什么呢?”
半天没回应,潇潇又问了两次。李凤歧才扭过头,愣愣的答道:“我在想,你送给程大掌柜的黄金,到底是不是狗屎变的?”
本以为他情绪低落,谁知突然冒出这句怪话。潇潇忍俊不禁,点头道:“十足真金!十足真金!半分不假!知府大人的小姐,穿金戴银是寻常事啊。”
李凤歧长叹道:“你若真是人间的女孩儿,该有多好……”
这话意味深长,包含多少希望与遗憾。潇潇明白他的心情,正色道:“告诉你啊,我没撒谎呢!的的确确是荆门知府雨文翰的女儿。”
李凤歧眨巴眼睛,看她郑重其事的样子,诧异道:“你……你是知府小姐?怎么可能……那位雨大人……也是蝴蝶变的?”
潇潇正想岔开他的忧思,清了清嗓子,仿佛大姐姐给小弟讲故事,悠然道:“这事的缘由可长了——我啊,我本是洞庭湖边一只小蝶。荆门知府的后花园临湖而建,既幽静又宽敞,正是我的栖身之所。雨文翰大人风雅名士,喜欢到花园里凭风怀月,对酒放歌。他吟诗时我常在花丛中飞舞。他吟得激动,我飞得起劲,像是相互呼应似的。风雅名士嘛,自然多情善感。雨大人以‘吟诗蝶舞’为奇趣,常邀文人清客聚饮赏花。酒宴上知府作诗,蝴蝶翩跹,客人们赞颂雨大人高雅,古往今来无出其右。雨大人越加得意,给我取名‘潇湘花雨’,从此无论高兴还是烦恼,得志或是失落,都会对我倾吐心事。”
李凤歧插话道:“跟蝴蝶儿成了知交,读书人就是与众不同。雨大人对小小生灵也这般亲近,想必是位爱民的好官。”
潇潇苦笑两声,继续讲道:“好景不长,雨大人官场失意,世间传言他和反叛余孽勾结,要遭朝廷查办。清客门人纷纷辞去,满城士绅唯恐避之不及。知府官邸门庭冷落,雨大人倍感忧伤,跟我唠叨的次数更多啦。每每冲着花丛抹眼泪儿,说‘可怜老夫经营半世,只落得众叛亲离。如今膝下荒凉,便立时死了,也没个端灵牌的子女。’说到伤心处,捶胸大呼‘蝶儿啊,蝶儿,你何时化身为人,聊解为父伶仃之苦!’”
李凤歧道:“哦,我晓得了,正因雨大人苦苦恳求,你才立志修炼成人身,好当他的女儿。”
潇潇道:“是啊,我从小无父无母,独个儿自由逍遥,从未将半点悲欢放心头。但听了雨大人的哭诉,方知世上有些情感,虽让人心痛,却又牵肠挂肚难以舍弃。雨大人待我恩重如山,他的心愿我岂能无视?于是我拼命修炼灵性,还曾冒死潜入洞庭玄波府,偷服水神湘君的九灵薜荔仙丹。历经数年修行,我终于修成了人身。某天,雨大人又到后花园伤怀,含泪呼唤‘蝶儿,蝶儿,何时成人’。我应声飞到他跟前,变成女孩儿模样,拜倒口称‘父亲大人在上,女儿潇潇前来拜见!’”
李凤歧道:“好,凭空添了女儿。雨大人夙愿成真,一定高兴的手舞足蹈了。”
潇潇道:“唉,他的确乱跳乱蹦,不过不是高兴,却是吓得手足无措。我只当他兴奋过度,连忙解释‘女儿正是后花园的小蝶,蒙父亲宠爱,诗文熏陶,近日修成女子形体,从今后拜于膝前,侍奉爹爹终老天年!’雨大人脸色惨白,嘴里尖叫‘妖精!妖精!蝴蝶精作怪!’连滚带爬的拼命逃窜。随后几月,花园中挤满了道士,法师,巫婆,全是雨大人找来收妖的。整天烧符念咒,敲锣打罄,沿湖边‘丁零当啷’闹腾无休。我脑袋几乎给吵炸了,最后只好离开洞庭湖,另找清静的地方栖身。”
李凤歧哈哈大笑,道:“原来如此,雨大人渴盼妖精变孩儿,胆量人所难及,岂知关键时刻竟那样脓包。”
他笑了几声,看潇潇神情落寞,安慰道:“咳,又何必伤感呢?叶公好龙的故事你听过罢?人世间口是心非之徒多如牛毛,假话说的多了,有时候自己都当了真。倘若人人表里如一,世上也没有伪善,虚假,自欺其人这类词语了。”
潇潇摇摇头,道:“我不是为雨大人的绝情而伤心。缘来聚首,缘尽分散,我和雨大人没有父女缘分,没什么好抱怨。只是后来我遇到了花爷爷,随他浪迹天涯,无论走到那里,人们总会嫌弃我,害怕我,小蝴蝶如此可恶可怕么?我是为这桩事抱屈呢。”
李凤歧道:“他们怎样嫌弃你呢?”
潇潇道:“每当经过村镇时,我们都会施药救病,周济穷苦。刚开始人们对我抱有好感,但只要知道了我的身份,无不失魂丧胆,象雨大人那样远远逃开。就拿川东中了蟾毒的百姓来说吧,我每天为他们采药炼药,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可村里男女老幼都躲着我,即便平日撞见,脸上的笑容跟挤出来似的,别提多尴尬了。”
李凤歧笑道:“乡民畏惧妖类,当属人之常情。一个小女孩成天使弄法术,任谁见了都害怕。”
潇潇皱眉道:“那他们怎不怕花爷爷呢?他是香獐子变的,法力强过我百倍。”
李凤歧道:“这就是了,花爷爷修行很深,比普通妖怪更象人类。何况百姓蒙他刺血救命,自然视为神明。你小小女孩儿有多本事?多大威望?待日后修成正果,人们才会对你另眼相看。”
潇潇沉吟半瞬,道:“你的说法和花爷爷的一样。他说我道行尚浅,本身的妖气与凡人相克,平常最好深居简出,尽量回避生人。哎……”说着仰头叹息,而脸色已明朗许多,道:“看来是我自己道行低微,妖气重,怨不得别人冷淡。往后唯有勤修苦炼,多多行善积德,早点修到花爷爷那种境界。”
瞧着她满脸认真的神情,李凤歧牵动了心事,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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