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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首辅-第4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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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远,史料繁杂无比,都让人望而却步。
到了嘉靖朝,由于之前修订的元史被虫蚀鼠咬,有一部分难以辨认,不得不重新修订,徐渭就领着几个翰林负责这一块。
像往常一样,徐渭姗姗来迟,刚到了门外,就听里面叽叽咋咋说个不停。
就听有一个高亢的声音说道:“岂有此理,竟然胁迫陛下,任用私人,严嵩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另一个也说道:“是啊,吏部尚书,何等位高权重,竟然私相授受,还有没有王法,就算是王安石也没有这个胆子!”
“什么王安石!我看根本就是王莽、曹操、秦桧!窃主上之威福,严嵩欺君啊!”
徐渭听在耳朵里,眼前冒光,大步走了进来,怒斥道:“怎么又嚼舌头根子,不知道干活啊?”
翰林编修李清源红着脸站了出来,激动道:“徐大人,这回可不是我们乱说,已经是举朝哗然,严嵩老贼,实在是过分!”
第562章画一张大饼
如何让一个团体如臂指使,向前五千年,向后五百年,恐怕都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唐毅推动心学结党,更多的只是抛弃“圣人”、“理气”、“君子小人”……这些无用之争,转而更加关注现实,研究真正能够富国裕民的主张。
至于心学内部该如何运作,从而集中力量形成一个拳头,还是没有多少定论。
即便没有何心隐的事情,一盘散沙,问题肯定越来越多。
唐毅甚至觉得可以借鉴九阳会的经验,他们控制手下主要是三板斧,首先是画一张大饼,描绘美好的愿景,吸引更多人进来。
能生儿子的延子丹、能逢凶化吉的老佛,都是这个路子。
把人吸引进来之后,他们就是两种手段,一个是威逼,一个就是利诱,比如用恐怖的手段杀死张万阳等人,就是制造恐怖的氛围,背叛九阳会,就不得好死。另外他们也会挑选几个最虔诚的信众,突然送来大量的金银,让他们一下子富裕起来,一软一硬,正好利用了人性的贪婪和恐惧,自然无往不利。
唐毅倒是不至于如法炮制,他要提倡一个更有吸引力的东西,画一张更漂亮的大饼,把士人团结起来。
唐毅仔细研究过心学,也研究过历代儒家发展的脉络,其实这也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一个过程。
汉武帝为什么会接受董仲舒的天人三策,从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这和当时汉代所处的环境有很大关系,汉初的时候,反思秦朝灭亡的原因,很多人把责任归结到了郡县制上面,认为要恢复周代的分封,才是长久之策。而事实上,刘邦也大量分封藩王,刘家子弟遍及天下。
可接下来带来的教训却是惨痛的,内有诸王之乱,外有匈奴入寇。汉朝空有众多的人口,富庶的经济,却没法抵御匈奴的入侵,不得不奉上女人,靠着和亲维持和平。
经历文景之治,西汉国力大增,可面对着匈奴,无为而治的做法只会任人鱼肉。故此武帝引入儒家学说,推行思想大一统,进而是国家大一统,为的就是集中全国之力,北御匈奴。
事实上汉武帝的策略是非常成功的,纵观世界所有农耕文明,唯有中华选择了破釜沉舟的方式,对游牧民族发动了绵绵不绝的反攻,强汉盛唐的成功,绝对是儒家治国的一大胜利。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就像是一个人一样,儒家的理念渐渐衰老,渐渐百病缠身,积重难返……
主要的原因就是儒家成为显学,其他的学说都被排斥,儒家的是非就是国家的是非,儒家的思维方式,就是整个民族的思维方式,千人一面,死气沉沉。面对着层出不穷的问题,儒家士人不再锐意创新,转而躺在曾经的功劳簿上,喜欢翻阅故纸堆,从里面找出能用来解决问题的办法。
可惜的是孔夫子和孟夫子都预料不到两千年后的事情,自从两宋以来,儒家实现了文治的鼎盛,却也造成了武备的废弛,频频被铁蹄践踏,脸都丢光了。
苦闷的士人需要找一条出路,这个时候,有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出了方子,一个人叫做朱熹,另一个人叫做陆九渊。
他们都生活在南宋,都面对着同样的难题。朱熹提出了存天理灭人欲,从朱老夫子的本心来讲,他并不是要禁锢思想,而是要把人们脑中乱七八糟的东西革除,把原本复杂的社会变得简单,重新回到春秋战国的状态,孔孟圣人的教训自然就管用了。
可是陆九渊却是针锋相对,提出“心既理”的观念,天理和人心不是相对的两个东西,人心就是天理,要想弄清楚世界,就要先看清楚内心。
陆九渊的学说被一位更伟大的圣贤王阳明继承发展,形成了如今的阳明心学。
如果两个学说能公平竞争,大多数人或许都会选择心学,而将理学抛弃。只是历史在这里开了一个玩笑,朱元璋创建了大明,对一家子朱熹老夫子有着本能的亲近,加上经历战乱,百业萧条,民心思定,理学顺理成章占领了学术的制高点,成为天下显学。
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朱熹的那一套开倒车的想法,注定了不会成功。尤其是经过王阳明的发展和完善之后,心学就好像一颗抛光的钻石,光华夺目,吸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事情到了这里,就水到渠成,王子和公主过上幸福生活了吗?
显然不会那么容易。
实际上心学也有一个致命的问题,如果凡是以自己的心作为标准,如果心里想着杀人越货,想着为非作歹,想着不劳而获,也要认同自己的心吗?如此下去,岂不是变成人间地狱了。
唐毅猜测,祖师爷王阳明也一定十分苦闷,甚至多少个日日夜夜,不眠不休,汗透衣衫。
何以见得?
“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
凡是心学弟子,无人不知这四句教。
唐毅认为这正是祖师爷对待门下弟子最后的谆谆教导,也是怕大家真的把心学学偏了。唐毅却总觉得祖师爷有些多余了,心本来就是善恶并存,有人向善多一些,有人向恶多一些,这是基因决定的东西,改变不了的。
反而承认心的多样性,才能引申出另一个问题——法治!
道德无法约束所有人,就需要有严明而合理的律法,来管理整个社会。
实现法治最大的障碍就是至高无上的皇帝。古人常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却不是“皇帝犯法与庶民同罪”,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其中的差别简直不可以道理计。
由于皇帝口含天宪,言出法随,金口玉言,他不受法律约束,唯有用道德的力量约束,什么天变啊,什么祖宗啊,什么帝师啊……说穿了,都是无奈之举。
梳理了整个思路,问题也就明白了,首先要导引心学,抛弃桎梏,正确认识“心”,认识“人性”。
然后从德治转变为法治,建立法治的基础就在废除皇权的神圣,让皇帝接受律法的约束……
这是一套完整而严明的逻辑,事实上,心学内部的一些贤达已经提出了类似的观点,包括李贽等人,他们就有了最初反对皇权,主张四民平等的意识。
唐毅要做的就是顺着这个思路,让更多的心学门人明白自己的使命,从而形成强大的向心力。在唐氏理论的指引之下,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
当然,这只是唐毅的美好想法,前面提到了,儒家之所以被皇权接纳,关键就在于“大一统”三个字。
当儒家能作为皇帝总揽大权的工具时,哪怕有再多的弊病,皇帝都会支持儒家。
相反,如果心学走上了对抗皇权的路,不只要面对皇帝的打压,还要面对士人集团内部的分化,难度可想而知。
但却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唐毅思前想后,他觉得首先要把故事讲好,才能让更多人接受。
他从书桌的最低层,抽出了一份来自西方的书稿,正是来自英国的“大宪章”。虽然这只是一份国王和贵族分赃的协议书,却不能否认它的价值。在东方的大地上,喊了多少年君王与士人共治天下,却从来没有付诸文字,也没有哪个皇帝真正承认,到了乾纲独断的时候,他们从来不客气,哪怕最绵软的宋朝皇帝,都是如此。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唐毅要把大宪章的精神传达给心学的门人弟子,从而启发他们认识到限制皇权的作用。
有了这一点共识,心学也就拥有了核心价值,从一颗光彩夺目的钻石,变成发光发热的火种,星火燎原,总有一天,会朝着希望的方向发展……
在党政如此激烈的时候,唐毅竟然有闲心做这种事情,不得不说他的心脏够大,话又说回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要是他现在不做,任由心学门人胡乱冲撞,只会像历史上一样,很快被抛弃掉,如同流星一般闪过。
唐毅躲在书房憋着理论大作,可急坏了其他人,首先他的损友徐渭就受不了了,一路闯到了唐毅的书房,见桌上一摞摞的书卷,徐渭眼睛都直了。
“我说行之,要不咱们俩换个活儿,你去修元史算了。”
唐毅呵呵一笑,“你要是能说动陛下点头,我倒是愿意。”玩笑之间,将书稿塞到了抽屉里,不经意之间上了锁。
徐渭讪讪坐在了唐毅的对面,“我要是有本事说服陛下,一定先把严嵩杀了——可惜咱没有那个本事不是?行之,不过我看这一次,严党恐怕要倒霉了。”
“怎么?攻势很猛?”唐毅好奇道。
“岂止是猛啊,徐阁老连吃奶的劲儿都用上哩。”徐渭夸张地说道:“不说别的,光是翰林院,就有十来个人弹劾欧阳必进,至于科道更是沸反盈天。他们都说严嵩不是窃取主上威权,而是夺取主上权力。还有好些人跑到了欧阳必进的府邸,去劝说他主动辞官不做,不要陷严阁老于不义!”
唐毅听完面带笑容,“从欧阳必进下手,倒不失为一招妙棋,只怕人家未必轻易服软。”
收起了笑容,唐毅低声问道:“文长兄,你可知道夫山先生在哪吗?”
第563章下了血本
“夫山先生?何大侠进京了?我怎么一点不知道啊,还说要找他喝酒呢!在哪呢,哪呢?”徐渭摇头晃脑,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唐毅呵呵一笑,“文长兄,五年前你就骗不了我。既然问了你,就是有十足的把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哦!”
徐渭绷着脸,死不承认,和唐毅对视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眼睛都流泪了,只能败下阵来。要不怎么说一物降一物呢,徐渭认命了,他从一开始就斗不过唐毅。
“我说实话还不成,在不久之前,我是见过夫山先生一面,不过我可声明啊,只有一面!”徐渭凝重道:“行之,你可千万别告诉夫山先生,说我把消息走露给你,不然他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怎么,徐大才子也有怕的人?”
“有!”徐渭一脸地痛苦,伸出了三根指头儿。
“首先,怕俺娘。”
“那不是怕,是孝顺。”唐毅赞许道。
徐渭难得轻松了一点,“剩下的两个一文一武,武的就是何大侠,谁让他的功夫比我厉害,打也打不过。”
“那文的那个,是不是就是我?”
徐渭连忙点头,心说不愧是兄弟,就是了解我。
“文长兄,你怕我们两个,到底是怕谁多一些?是我,还是夫山先生?”
一下把徐渭给问住了,这个题目可不好回答。唐毅当年帮过他,有把他领上了科举正路,天高地厚的恩情,徐渭对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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